当山,怕看到那座莲花峰。怕他自己是祸害,怕身边的人因为他说走就走了。凤年从小就把他最喜欢的好东西,要么送给姐姐,要么送给弟弟,自己留下的,无非是一些外人才会觉得很值钱的物件。” 徐渭熊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如今这世道,位居高位的人物,惜命惜名得要死,书读得越多,也就越来越聪明,一个个聪明得都不像一个人了。谁愿意为无亲无故的老卒去抬棺送葬。谁乐意为了一个婢女的死活,在无依无靠的异乡为她拼死独守城门。义山那么聪明一个人,为何眼界高到连陈芝豹都不看好,反过来看好他?为什么老黄武帝城之行,走得无牵无挂?为什么李淳罡明明跟王仙芝打过了一架,还心甘情愿以广陵江一战作为他的江湖收官之战?为什么如今贵为次辅的桓温老儿,本来是一个对北凉经常说上几句公道话的老家伙,如今违背本心,不惜在漕运上动手脚,绞尽脑汁也要让北凉不好过?不是凤年习武天赋比那些江湖上凤毛麟角的大宗师更高,不是凤年庙堂谋算聪慧到了大智近妖,其实很简单,只要真心实意把人当人看,慢慢凝聚人心,也就赢得了大势。爹想当年,就是这么一步一步从市井泼皮少年,到一个敢打敢拼的小校尉,再到动辄屠城的将军,最后到手拥数十万铁骑的北凉王,一路跌跌撞撞,在很多不看好爹的聪明人眼中,就这么走过来了。爹的对手,越到后面,越是聪明难缠,但这些聪明人很多到死,还想不明白为何就只有爹笑到了最后。爹相信他们多半在闭眼前只能安慰自己,天意如此,是徐骁命太硬。这个说法对也不对,爹读书识字不多,就知道一点,你不对不起谁,很多人也许不懂,或者说懂了却不在乎,还反过来把你当傻子看待,自以为占到便宜。这没关系,终究还是有人会记住,而记住的人哪怕不多,但是一个个都肯出力,然后打起死仗来,就算是以一敌二,仍是毫无悬念的无敌。万一输了,也不打紧,一样能东山再起。听潮阁下头那六百多块灵位,还有凤年入京之前的老卒恭送,都是证明。所以啊,爹比谁都确定,以后的北凉,只会比起在爹手上那会儿,更让北莽头疼。爹在凤年还小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当个安稳的富家翁,如此一来,最不济能给子女一份太平。可是陈芝豹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了,聪明人一旦钻牛角尖犯了错,那就是天大的错,谁都扳不回来。凤年也聪明,可是却远远比陈芝豹听得见去别人说话,爹一死,陈芝豹不会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也不认为谁有资格跟他平起平坐。他若是哪天想当皇帝了,为达目的,不惜把所有北凉铁骑拼得一干二净。” 李义山死后,徐骁似乎已经连老当益壮这类自欺欺人的话都没地方说去,此时说到这里,这位驼背老人有些遮掩不住的疲乏了,不再说话,停下脚步,只是轻轻伸手,帮衣衫素洁的黄蛮儿多此一举地整理了一下领口,最后柔声道:“黄蛮儿,以后你别轻易真的拼命,你万一死了,你哥就算活下来了,那得是多伤心?爹告诉你,肯定比他活着还要伤心。不过能让你哥轻松一些的事情,你还是要多做一些。虽说既然你哥比你早投胎生在咱们徐家,那他就是扛下担子的命,但是以后清凉山,徐家的男人,也就只剩下你这么个弟弟可以跟他说上话了。徐北枳也好,陈锡亮也罢,再忠心,终归不如自家人亲。黄蛮儿,你哥第一次负气离家游历江湖,最大的愿望可不是什么当大侠,而是给你这个弟弟抢回来一个大美人。你去了龙虎山,每次收到书信,你这个看书从来都是过目不忘的哥哥,明知道不是你写的,还会翻来覆去,一遍遍重复地看。渭熊,这次他看到你坐在轮椅上,你故意不去看他磨墨,爹却看到了他的手,一直在抖。” 老人伸出手,摸了摸徐渭熊的脑袋,没有什么安慰言语。 徐龙象双拳紧握,眼神坚毅。两头虎夔惊吓得瞬间逃窜出去,在远处焦躁不安地徘徊,就是不敢靠近陌生的黑衣少年。 老人慢慢走回庭院。 那株枇杷树冬日犹绿,可老人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但老人并不哀伤,笑道:“媳妇啊,咱们徐家,已经让凤年撑起来了。你再等等我,不会让你等太久了。”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