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一套拳,一打就能打上半个时辰,当值守夜时,则在高台边缘上练拳。司马真铭自幼便跟随幽州著名拳师练习武艺,大致清楚郭熙身手的深浅,也许把式不好看,但根基打得牢固,所以在自己担任烽帅后,司马真铭对性子沉稳的郭熙一向以礼相待,视为兄长。 司马真铭对那少年烽子微笑道:“春眠难得,你再去睡会儿,我替你守望便是。” 那少年摇着头灿烂笑道:“不了,邵三哥他们打鼾跟打雷似的,烽帅,你赶紧去休息吧,有我跟小薛当值,保管不出错!” 老人和蔼笑了笑。 司马真铭显然早已领教过那帮汉子的鼾声如雷,会心笑道:“那我陪你们站会儿,反正也没有睡意。” 司马真铭有句话放在心底没有说出口,也许以后有的睡了。 少年烽子像一杆长枪站在守望台边缘,举目远眺。 身材矮小的副帅薛老头走到司马真铭身边,伸手捏了捏棉绒干瘪的老旧襟领,默不作声。 司马真铭压低声音感叹道:“薛副帅,看情形,咱们鹿尾巴的平安火烧不了几次了。虽然北莽先锋主力不一定瞧得上眼这边,可就算他们一股脑冲去卧弓城下列营扎寨,但只要他们还觊觎着卧弓城后边的鸾鹤、霞光两城,钟鸣寨这片就必然是他们的眼中钉,现在就看会是谁带兵来攻打。” 眼神浑浊晦暗的老人嗯了一声,搓着手轻声问道:“司马烽帅,说几句实话,你别生气啊,咱们鹿尾巴老卒其实心里头都敞亮,你跟咱们大不一样,不用在这边等死,让家族砸银子动用关系,完全可以把你调回更安生的幽州境内。烽帅你是真不怕死呢,还是想军功想疯了?” 司马真铭没有动怒,苦笑道:“我当然想过这件事,不过上旬一封家书让我想都不用想了,我司马家虽然在幽州是堪称郡望二字的大族,但不说上一辈人,我这一辈司马子弟就有四人在幽州军中任职,加我有三人都在葫芦口,我投军最晚,烽帅根本拿不出手,我那个嫡房长孙的大哥,如今已经是霞光城内离校尉只差一步的检校了,家族本意是要全力运作,尽量帮他找个台面上说得过去的由头借口撤回境内,哪知我这大哥一根筋,就是不肯走,家族只好退而求其次,把其余那个官职稍小的四弟徙回幽州,但是幽州边军那些将军们又不是睁眼瞎,我司马家也不是真能手眼通天的存在,出身长房的四弟一走,那么我这个三哥当然得留下,我爹在书信里写得云遮雾绕,但意思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我想这样也好,好歹还有个十岁的同母弟弟,有他在娘身边,过个四五年也就能撑起来了。一旦我死皮赖脸返回幽州,我爹娘还有弟弟,一辈子都要抬不起头做人。” 司马真铭原本苦涩的笑容,开始有几分洒脱之意,瞥了眼那少年烽子后,望向老人说道:“年轻的烽子我不敢问,也不忍心问,但是我很好奇薛副帅和郭熙帅是怎么想的。我在到达葫芦口之前,听说你们这类老兵油子打起仗来最精了,战功先不管,把命保住再说其它。” 老头子伸手扶在那根冰冷桔槔上,苍老脸皮如枯树般褶皱,一条条沟壑不知其中沉淀了多少悲欢离合,这位老副帅平静道:“司马烽帅,实不相瞒,老头儿这辈子根本就没上过沙场,从未经过里战阵厮杀,只是很多年前远远见过几次。自从十七八年前到了葫芦口后,也从没想过活着的时候会瞧见北莽大军,打仗死人,老头儿活了这么久,本就是哪天一觉睡去哪天就起不来的人了,谈不上怕不怕的,只是记起很多打仗后的惨事,不敢去想啊。很多年前,还没有到北凉,看到路旁贩-卖两脚羊,按斤两售卖,边上就备有持刀屠子和沸水大锅。狗肉尚且有五百钱一斤,这羊肉才百钱一斤而已。” 司马真铭一脸疑惑,不懂这卖羊肉吃羊肉有何可说的。 老人手指微微颤抖,轻声道:“那‘两脚羊’啊,就是人,只有双脚。女子被称为‘下羹羊’,瘦弱的年幼孩子则被称为‘小骨烂’。一些个稀罕的读书人,只要不是太面黄肌瘦,价钱都能高些,叫做‘书香羊’。” 司马真铭几乎作呕,但是在头皮发麻的同时,这位烽帅眯起眼,死死盯住这位户牒写明是幽州射流郡人氏的年迈副帅,一只手也按在凉刀刀柄上。 此时,练完拳的副帅郭熙悄然而至,看了眼司马真铭,默默走到老人身边。 薛老头淡然道:“都这个时候了,在北莽大军面前,是北凉当地人,还是中原逃难的春秋遗民,重要吗?放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