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眼下敌我之分,也不得不由衷佩服。 如果说羊皮裘老头儿的借剑,无论是与人借真剑,还是与天地借剑意,都有一种我李淳罡想还便还、我想不还就不还、哪怕你是老天爷也奈何不得我的气势。 那么这位年轻宦官就走了另外一条路子,我不与天地争抢,只在天地之间自行造化。 这就像李淳罡并非做不到,只是才气太高天赋太好,所以很懒散,但是年轻宦官却有那份勤恳。 徐凤年四周雨水好像出现片刻的停滞,然后身形一闪而逝。 年轻宦官闭上眼睛,如听雨声。 然后随手向后一剑挥去。 三尺雨水在挥剑之后便消逝不见。 年轻宦官又从雨中抹出一剑,这一次挥向了左手侧面。 一剑复一剑。 雨势不减,雨水不停,年轻宦官手中三尺剑已经换了六十次。 徐凤年始终没有现身,如果不是年轻宦官始终不曾停止向四面八方出剑,可能糜奉节樊小柴两人都要以为年轻藩王撤出小街了。 年轻宦官神态闲适,出剑之时仍有余力开口:“在我心目中,除去存在本身即象征着人间巅峰的吕洞玄不说,高树露,李淳罡,王仙芝,这三人在各自意气巅峰时,才算举世无敌,并非他们时时刻刻都堪称人间无双,比如李淳罡重出江湖后在广陵江畔的时候,还有王仙芝留在东海武帝城而不是身在北凉的时候,那时候,即便我在太安城,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恐怕只有吕祖才能与之匹敌,而且双方必然打得酣畅淋漓,互相皆有胜算。” “至于你徐凤年,终究还是差了些。其实你只要不舍弃前世前身,也能走到那个高度,只是你不愿寄人篱下,自行毁去了这份气运。否则天大地大,谁又能拦你徐凤年随心所欲?杀了皇帝赵篆,然后逍遥江湖又有很难?北凉挡不挡得住北莽百万铁骑,与你一人独享天人忘忧又有何关?” 年轻藩王始终没有现身也没有答话。 这位气势雄伟的年轻宦官也不以为意,轻轻挥袖。 天地为之寂静。 小街上遮天盖地的雨幕就那么完完全全静止停住。 青石板上,那些雨水也不再往低处流。 无所遁形的徐凤年原来站在小街尽头的一处屋檐下,就像一个躲雨的路人。 年轻宦官伸出手,弯曲食指,轻轻弹了一下悬停在头顶的一滴雨水。 异象崩碎。 雨势继续倾泻。 他望向远处那位神态同样安详的年轻藩王,手中凉刀早已支离破碎,仅是凭借一腔意气凝聚不散而已。 他好奇问道:“身负陆地神仙的通玄修为,加上手握三十万铁骑,为何偏偏心意如此不顺?” 徐凤年收刀缓缓入鞘。 清凉山都知道如今这位藩王不论何时何地,只要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几乎都会悬佩凉刀。 很多人都未深思其中缘由。 在龙眼儿平原一役之后,在齐当国死后。 徐凤年只在睡时摘刀。 他不想下一次有人需要他去救时,两手空空。 也许以他今日境界,腰间有刀无刀,并无两样。 可是徐凤年还是坚持。 屋檐下,年轻藩王走下台阶,终于开口说话,“人活一世,事事只顺本心本意,与向阳生长的无情草木何异?” “为你在意之人而不得意,活得没那么痛快,看似憋屈,其实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事?最少有人值得你为之付出。” “张巨鹿为苍生百姓,曹长卿为他心中那个女子,我师父李义山为北凉百姓,徐骁为子女……” 徐凤年最后笑问道:“你有吗?” 好像被触及逆鳞的年轻宦官脸色微变,眼神冰冷,重重跺脚,沉声道:“出龙!” 水井内,一条粗壮如井口大小相当的水龙疯狂撞出。 直扑徐凤年。 最熟悉天地气数运转的年轻官宦最清楚不过,吕祖转世尚且年幼,王仙芝已经飞升,李淳罡更是已经成为江湖往事,如今徐凤年远远未能重返巅峰,那么他就是真正的人间第一人,绝对不会如徐凤年玩笑所说,随便在街边遇上个吃着糖葫芦的稚童,就能够成为自己的厌胜之人。 他的敌人,只在天上而不在人间。 徐凤年低头瞥了眼腰间那柄凉刀,轻轻呼吸了一口气,蹲下身,伸出手掌贴在街面上。 闭上眼睛,不知为何。 然后站起身,徐凤年开始向前奔跑。 雨水溅起,步步生莲。 年轻宦官突然怒喝道:“徐凤年,你怎敢?!” 徐凤年一往无前。 身后处,一骑骑,铁甲战马,一位位,北凉英烈。 虽死魂魄犹在! 你想以赵室气运削减我北凉气运。 那就来! 沙场之上,北凉战死英灵,皆面北背南。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