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就使劲往门口拖拽。 老掌柜身上再无半点市侩气,淡笑道:“问个惹人厌的问题,公子对老朽好奇,老朽亦是好奇公子方才所说,对离阳赵勾北莽蛛网都熟识。寻常世家子弟,可没这份待遇。” 即将入台成为京官的黄裳冷不丁插话说道:“黄某人今日只占便宜喝酒,他日也只说喝酒事。若是两位信得过,我继续坐着蹭酒喝,若是信不过……” 不等黄老爷子说完,徐凤年笑着提起酒坛子,给黄裳还有半碗的酒碗倒满,都是聪明人,尽在不言中。 掌柜的眼神柔和几分,咕哝咕哝使劲喝了一口酒,然后抬头望向一直不动声色的袁左宗,直截了当说道:“袁白熊,公主坟一场死战,老朽神往已久。” 袁左宗眯起眸子微笑道:“比起波阳湖一战,差了十万八千里。” 黄裳先是惊愕难言,顿时了然于心,面露苦笑,最后洒然,低头呢喃道:“就说天底下没有白占便宜的好事,不过这酒喝得辣口,不过暖心,今日这一坐,此生倒也无大憾喽。” 掌柜死死盯住徐凤年,语不惊人死不休,“听闻北凉世子三次游历,离阳北莽都走了遍,总不至于是吃饱了撑着?这位徐公子,能否为老朽解惑一二?” 徐凤年不再喝酒,双手插袖,“一开始是逃难,后来那一趟是想走走看看,走一走老爹当年走过的路,看一看他打下来的大好江山,至于为何去北莽,真要说起来,桌上这小半坛子剩酒可不太够。” 掌柜的摇头道:“真没有酒了。” 揉了揉脸,座位临窗,他望向窗外,轻声笑道:“望南唐巨湖,下九层高楼,通八方气,撑半壁天,好山好水都从眼底逢迎。乡音不改,乡音不改。当风清云阔,上几坛劣酒,论两朝事,纵横青史。大嚼大啖浇尽胸中垒块,岂不快哉?岂不快哉!” 徐凤年轻声道:“是非功过有青史,善恶斤两问阎王。” 本该老老实实噤声的黄裳听闻此言,痛饮一碗酒,抬袖抹了抹嘴角,感慨道:“历朝历代青史所写,不过是帝王心中所想,成王骂败寇,五字而已。” 老掌柜反复呢喃败寇二字,竟是老泪纵横,猛然抬头,酒水泪水一碗饮尽,“顾大祖满门尽死无妨,到底还犹有南唐遗老说上几句好话,可我南唐先帝,背负骂名,死得冤啊。自古而下五千年,有几个坐拥江山的皇帝,宁肯愧对先祖,不愧百姓一人?!世人都说杜建康喝下毒酒之前,曾跳脚痛骂先帝昏聩,放屁!说他杜建康临死之前要自剐双目丢入波阳湖,好睁眼去看先帝如何凄凉下场,放屁!世人都说顾大祖领兵战于南唐国境之外,足可保下南唐国祚绵延二十年,放屁!好一个善恶斤两问阎王,好一个成王骂败寇!顾大祖二十年苟延残喘,也就今天听了两句人话!” 徐凤年起身平静道:“北凉徐凤年,见过顾将军。徐骁曾说顾大祖浑身是胆,南顾远胜北顾,是庙堂之上的李淳罡。师父李义山亦是对顾将军的《武笈灰烬集》推崇备至,堪称当代兵书第一,高过古人。” 老掌柜摇头不语。 黄裳放下酒碗,轻轻问道:“京城有人言,要让北莽不得一蹄入中原,当真?” 徐凤年正要说话,身后袁左宗冷笑道:“黄大人可知北凉老卒六百声恭送?” 黄裳笑道:“听说一二,以前不信。” 徐凤年转头说道:“袁二哥,给你半碗酒时间。” 袁左宗笑着离去,往客栈门外走去,留下一句:“足够了。” 黄裳神情微变,轻轻叹息。隐姓埋名当掌柜的顾大祖揉了揉鬓角,眼中有些会心笑意。 徐凤年接下来说的一句话,真是巨石投湖,“北凉步军还欠缺一个副统领,顾将军收了两锭银子,总得给我一份交待。至于黄大人,也别去京城送死了,北凉道的文官座位,随你挑。去不去由不得黄大人,徐凤年铁了心要先兵后礼,就是敲晕了,绑也绑去。反正铁庐军士因你死得干干净净,黄大人就算跳进波阳湖一百次也洗不清,还不如跟我去北凉。” 顾大祖哈哈笑道:“手段爽利,不愧是徐骁的儿子,对胃口。事先说好,一分银钱一分货,什么副统领,步军大统领还差不多,让那蹲茅坑不拉屎的燕文鸾给老子打杂。” 黄裳无奈道:“那恳请世子殿下先将我敲晕了。” 徐凤年双手插袖,笑得像只狐狸。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