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已经布置起了灵堂,弟妹们都到了,身边却不见孩子们的身影。 元棠讽刺一笑,大前天是除夕夜,她独自一个人,加上腿脚不利索,就简单炒了两个菜。吃完了饭还好好的,半夜突然脑子疼起来。 元棠知道自己的身体,猜测到是高血压引起的脑梗,赶紧想要爬起来找药吃。结果没等站稳,人就重重摔下去。 除夕零点,元棠听着窗外的鞭炮声音,从一连串的响声,到后来的渐渐沉寂。在没有供暖的老旧房子里,她仿佛一个看客,看着倒在地上起不来的自己逐渐停止了呼吸。 她死了,死在了除夕的夜里。 不过也幸亏是除夕,第二天早上,二弟元栋来拜年就发现了。 这么些年,元棠和元栋的关系始终最好,元棠飘在空中看着元栋在灵前痛哭,三妹元柳,四妹元芹和最小的弟弟元梁搀扶着他。心里顿时也不免酸软。 人生到了结尾,那些曾经的不甘不平,此时都没了意义。 她作为大姐,家里五个孩子,她跟元栋是龙凤胎的老大老二,下面是双胞胎的三妹四妹,最下面是父母的小儿子元梁。 五个孩子,父母也只是地里刨食的。她又是老大,免不了多承担一些。 不过好在弟妹们都争气,元栋考上了家里第一个大学,虽说只是个大专,但那年月的大专出来也是安排工作的,元栋顺理成章分去了教育局,成了家里第一个吃皇粮的人。 后面的三妹四妹读书也不错,那时候元棠已经出门打工了,见过了世面的她坚决不同意父母让两个妹妹也辍学的想法。 “我没考上高中我认了,元柳元芹明明考上了,没有不让上的道理。” 元栋那时候刚考上大学,家里正是钱紧的时候,元棠咬了咬牙,在南方打了两份工,白天在鞋厂干活,晚上去夜市摊上给人打下手。 到最后,元柳和元芹,一个考了个二本,一个考了大专。等毕业那年,正好赶上包分配的末班车,一个去了医院,一个去了学校。 最后的元梁跟哥哥姐姐们都差着岁数,也被家里二老惯的学习一般,但家里既然已经出了三个大学生了,最后一个怎么也得上大学。元栋给元梁报了一个三加二的大专,总算是让爹妈的腰杆在村里人的目光中坚不可摧的支起来。 一家五个孩子,四个都是大学生! 十里八村都数得着! 元棠在家伺候爹娘晚年那几年,爹妈最高兴的就是家里来人。 甭管谁来家里,两个老人都要絮叨几句。 “火车跑的好,全靠车头带,我家就是栋子争气,带了个好头。” “去城里享福?我才不去呢,我在家里过的多自在呢。栋子都说在城里给我找保姆呢,我说咱都是庄户人家,哪儿用得着保姆那么金贵。” “哈哈哈哈哈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还是要上学啊。只有上学才有出息。” …… 元棠想起父母说这些话时候的神情,那样的光辉自豪。 家里似乎人人都过的很好。 只除了她。 弟妹还没考上大学时候,她远在天边。等弟妹考上大学了,她回到家,就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父母夸赞的火车头,是弟弟元栋。 父母跟人炫耀的教子有方,不包括她。 就连来家里的客人,也只是围着父母奉承。 …… 元棠看着灵前的火纸明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这辈子不管好坏,她总是无愧于心的走完了。 谁让全家人都争气,只她一个没考上高中呢? 直到—— 元栋从包里拿出一个生锈的铁盒子。那盒子放了太久,锈迹把上面的字都给模糊了,元棠却眉心一跳,鬼使神差的停在了半空中。 “姐,你原谅我,有件事我只敢现在告诉你。” 元栋打开盒子,里面露出一张字迹模糊的黄色纸张。 元棠顿时觉得呼吸不畅,整个人像是被什么重重锤了一下,让她几乎爬不起来。 “姐,其实当年你和我都考上了高中,爸妈一直不让我告诉你。” “姐,你别怨恨爸妈,他们也不容易。” “姐,对不起。” 土黄色的纸张上,依稀能看到【已被白县一中录取,请在九月一日前到高一二班报道】的字样。 最上面的名字,是元棠。 明明已经死去,元棠却能感觉到那股从灵魂深处冒出来的冷气,叫她觉得周围瞬间变成了冰天雪地,冷的刺骨。 元栋的悔恨,掺杂着曾经父母的话一起涌现在脑海里,让元棠的灵魂都要被劈成两半。 “大丫,不是爸妈不供你,实在是你没考上。孩子,再苦一苦你,等到栋子他们学成了,肯定会帮衬你的。”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