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她在高昌病倒的那次,起初她可能想试探他的身份,一路上经常借故接近他,后来真病倒了,反而不再刻意探查他的身份,不管发现他身上有多少古怪的事,一句也不多问,仍旧信赖亲近他,连男女之别都不在乎。 爱戴敬仰他的人很多,但是对另一重身份的他抱着一种近乎天真的信任的人只有她一个。 瑶英眉头拧得愈紧,整个人轻颤起来。 白天遇到朱绿芸,她失神了一瞬,很快按下担忧,重新精神抖擞。睡着了以后,整个人松懈下来,两年来的奔波流离和对无法更改李仲虔命运的恐惧涌进梦中,她再度梦见李玄贞害死李仲虔的场景,无助地奔跑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一遍遍地呼喊着阿兄。 跑啊,快跑啊。 瑶英紧攥着毯子的手用力到僵直扭曲。 昙摩罗伽拧眉,起身,走到瑶英身前,俯身,轻轻扯开她的手,取下手套,伤口的药膏已经蹭没了。 手指一紧,瑶英忽地紧紧扣住他的手,像溺水的人突然看到一根浮木,攥得紧紧的,似缠上来的娇嫩藤条,绵密而又柔韧。 昙摩罗伽没有挣开瑶英的手,空着的右手打开药盒,重新给她涂药,擦净手,眼眸低垂,丰唇翕动,低声念诵经文。 幼年时,每当被噩梦缠绕,他就念诵经文。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嗓音清冷,音调悦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无悲无喜的念经声宛转悠扬,汇成一片磅礴海潮,破开幻象,梦里的场景烟消云散,瑶英心有所感,渐渐平静下来。 半梦半醒中,她眼睫轻轻颤了颤。 屋中没有点灯烛,炉火微弱,一道身影坐在她身边,像一尊佛。 瑶英意识朦胧,什么都看不清,却莫名觉得很安心,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半晌后,听她呼吸绵长,昙摩罗伽起身,坐回原位。 窗外,雪落无声。 瑶英一觉黑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躺在毯子底下,周身温暖舒适。 瑶英呆了一呆,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赶紧爬起身,看到对面昙摩罗伽仍然坐在那里闭目调息,动作立刻变得小心翼翼。 雪亮天光从高窗照进屋中,从帐前浮动的刺眼光线来看,今天是个大晴天。 瑶英没想到自己会睡得这么沉,暗自懊恼,揉揉眼睛,蹑手蹑脚挪到昙摩罗伽身边,凑近细看他的脸色,发现他神色有些憔悴,心里愈发愧疚。 不知道昨晚他有没有发作过。 瑶英一眨不眨地盯着昙摩罗伽的脸出神,温热的鼻息拂在他颈间。 他睁开眼睛,瞥她一眼。 看他醒了,瑶英凑得更近了点:“我昨晚不小心睡着了,将军没事吧?” “无事。” “将军今天有没有好点?” 昙摩罗伽微微颔首。 瑶英松口气,起身退开,拢起纱帐,开窗散去浊气。 门上几声叩响,伙计送来清水,一盆方方圆圆、大小厚薄不一的馕饼和羊肉。 瑶英蒙上面纱,接了东西,先滤了水,送一份到昙摩罗伽跟前,自己掰了张馕饼吃,和他说了一声,下了楼。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