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难这小子。” 尹玉从窗边拿起一把木梳,像某种古董,为白发苍苍的曹小姐梳头,同时说出一长串法语。老太太也以流利的法语回答——仅看两人外表,更像四代以上祖孙,但只要听到她俩说话,才明白原是多年挚友。 老太太闭起眼睛很是享受,古老的梳齿滑过头皮,倾泻三千长发如雪:“那么多年来,每个礼拜的此刻,你都会来给我梳头,等到我死以后,你就会给别人去梳头了吧。” “放心吧,你至少还能活二十年,等到那个时候,我也已经快老了。” 尹玉的回答让她安详地微笑,老太太又看着司望说:“小朋友,尹玉是个好人,你不要被她吓着了。若你真把她当作朋友,遇到什么问题,她一定会帮助你的。” “好啊,曹小姐,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于我而言,这个世界没有秘密。” 她说得异常沉着,整个人像一座苍茫大山,司望只是个砍柴的孩童,连登山小径都未曾寻到。 尹玉给她烧了热水,在抽屉里放了几十板药片,又从沉甸甸的书包里,取出新鲜蔬菜放入冰箱。她打开煤气灶开始烧菜,居然做出一桌丰盛菜肴,但以蔬菜为主,几乎没什么荤菜,很适合老年人。 “喂,请你吃饭啊。” 她还是对司望呼来唤去。 尹玉、司望、曹小姐,一家人似的坐在餐厅,背景还是许多年前的画面,好像回到了旧时电影中。 老太太拿起筷子说:“哎呀,可惜牙齿不行了,好怀念荣顺馆的八宝辣酱。” 吃完这顿独特的晚餐,尹玉起身道:“我们要回去了,你一个人好好的哦!” “别担心,我不会一个人死在这里的!” “说什么呢!” 尹玉拉住了老太太的手,紧紧晃了晃,却舍不得放下。 “回去吧。”曹小姐也看了司望一眼,“小朋友,自来水管子里放出来的水,就算最终汇入滔滔的河流,再被自来水厂过滤干净,但再也不是从你手中流过的水了。” “哦?” “你早晚会明白的。” 看着老太太诡异的笑容,尹玉将司望拖出房门,眼前只剩满院落叶。 黑夜,走出这栋深宅大院,两个人刚骑上自行车,头顶却飘起了雨点。 “再回去避避雨吧?” “既然都出来了,就不要再回去打扰她了。” 虽然,尹玉嘴上这么干脆地说,其实心里很想再回去。 十五岁的少年,十八岁的少女,安静地坐在自行车上,在篱笆墙的阴影下躲雨,偶尔有小雨点飘到脸上,凉得像针刺一般。 “其实,你是一个男人。” 司望打破了沉默,黑暗中她不置可否。 “你怎么不说话了?是因为曹小姐吗?” “她是我最后一个喜欢的女子。” 尹玉如同老男人说出这句话。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好吧,我们既是最好的朋友,那也没必要瞒着你——我在死后还保持前世的记忆。只不过,我的前世太过漫长,漫长到当我死亡的那一天,我有多么高兴与解脱。” 少年回头看着篱笆墙里的树梢说:“至少,你很幸运,她还活着,你还能见到她。” “其实,我有过许多女人,在上辈子——直到所有人都离我而去,我像最后的堂?吉诃德。只有,她还在。” “她是你的妻子吗?” “我曾经希望她不是,但后来又希望她是。” “听不懂。” 尹玉仰天苦笑,变得格外悲怆:“再过二十年,你就懂了。男人与女人,分别与分隔,等待与等到,终究太晚了。你不知道,认识她后不久,我就被送到柴达木盆地的荒漠深处,整整三十年啊,天各一方。等我回到这座城市,老得几乎走不动路了。” “原来是悲剧。” “每个人生都是悲剧。” 她伸手摸了摸外面的雨点,戴起夹克衫的风帽,踩着自行车脚踏板骑出小巷。 雨夜的小马路极为静谧,车轮碾过一地金黄的银杏叶,溅起几滴雨水,路边门牌上是“安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