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对不起,我并不相信这句话。 我活到现在的二十五年间,经历过许多谁也不知道真相的事。十五年前下着大雪的一个夜晚,崇山峻岭间的小村子,破得透风漏雨的瓦房里,我爸将我妈压在炕上,用一条皮带缠住她的脖子。十岁的我蜷缩在角落,雪花透过窗户缝隙落到鼻尖,我看着妈妈的两颗眼珠子突出眼眶,舌头伸出紫黑的嘴唇,直到身体与双眼最终一动不动,一股尿臊味从她棉裤里传出。我亲眼看着爸爸杀死了妈妈,因为他抓到了妈妈偷人的证据,怀疑我不是他的亲生骨肉。确实,我长得一点都不像他,也不知像隔壁张木匠还是邻村王书记。虽然生我的男人只有一个,但我不知道是哪一个。也许那几个人也不知道?也许我妈也不知道?不久,养育我长大的爸爸被警察抓住,在法院被判了死刑,枪毙在黄河边的法场。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是谁生的。 我叫杨兵。在我妈被我爸杀了以后,我被外婆养到十八岁,便离开山村来到城市。我不只是出来挣钱,也为躲开村里人像看狗一样看我的眼神。我干过各种差事:在小饭店里端盘洗碗,在洗浴中心给人搓澡,骑电动车为麦当劳送外卖…… 四年前,我来到工地,参与建造未来梦大厦。打地基时我发现泥土很软,常有陷下去的感觉。我们从地下挖出许多棺材,甚至发现一座古墓。文物部门要求停工,听说送了红包才重新开工,明朝坟墓也被粉碎在混凝土中,大致就是后来的地下四层。 大厦落成后,我应聘为商场保安,换上精干笔挺的制服,似乎就要出人头地。相比还在工地卖苦力的同乡,我自认为高人一等,再有人拉我去夜排档喝酒,我就回答:“瞧你那乡巴佬的熊样!撒泡尿照照,不要脏了我的衣服。” 干了三年保安,银行卡里只攒下万把块钱,但除了经常值夜班巡逻,也没干过什么脏活累活。我不指望主管给我加薪,更没有回家讨老婆生娃的念头——村里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不知亲爹是谁的野种。我只能每天上班下班,每一个漫长黑夜,从商场一楼走到九楼,听自己像鬼一样的脚步声——有时也会遇到鬼。 好吧,你不会相信我的。反正我也说过,真相从来不止一个!我看到的就是真相,悄悄对着你的耳朵说—— 假人!凌晨三点后,它们真的会动!但我装作没看见,平静地在黑暗中走过,更不敢看它们的眼睛。曾有个值夜班的保安,向主管报告半夜里假人会动,主管当他有精神病,而隔天凌晨三点,他就从七楼中庭掉到底楼摔死了,警察鉴定为自杀——我才不信呢!那是假人们的报复,严禁泄露秘密!你问我为什么现在倒敢说出来?因为,我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抱歉绕了那么多弯子,接下来就要说真相了——不过,我的真相,不一定是你的真相。 4月1日。星期日。夜,22点19分。 我如此坚信这就是世界末日。 天崩地裂的几分钟里,我亲眼看着主管死去,被一块从天而降的玻璃削去了脑袋,鲜血喷到我的脸上。不是自我表扬,我是个优秀的保安,短暂的慌乱与恐惧后,就恢复了镇定。我找到几支手电筒,帮助幸存的人们逃下楼梯。大多数人聚集到底楼中庭,想从商场出口挖一条逃生的路。我却在照顾受伤的女清洁工——不要乱想,人家是四十多岁的阿姨,平时对我挺友善的,不能丢下她不管——因此才从后来的踩踏中捡回性命。 凌晨,只剩二十来个幸存者,吴寒雷教授成了领袖,而不是大楼的主人罗浩然——对了,你一定会问到他。说实话我以前对老板一无所知,灾难发生后才知道他的名字。反正世界末日谁都不鸟谁,就算是美国总统也是等死的可怜鬼。但作为公司员工,我依然毕恭毕敬喊他罗先生。他多数时间维护地下四层的发电机,很少与人说话,基本是孤家寡人。 有一个人是我最讨厌的,就是永远穿着迪奥的郭小军。 半年前,我在地下车库值班,看到一辆红色保时捷跑车如赛车飞驰过来。我大喊停车,没想到那辆车停在电梯口。我过去客气地请他把车停好,别堵住进出电梯的通道。开车的是穿迪奥的郭小军,旁边还有一个帅哥,像哪部偶像剧的男二号。这孙子明显喝了酒,重重打开车门,几乎把我撞翻,搂着男明星往电梯走去。我知道有钱人不好惹,但让主管看到有车停在电梯口,肯定会扣我工资。我忍痛追上去拦截,义正辞严要他把车停好。他冷冷地抛出一个字:“滚!”这个字反而刺激了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