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掘墓人


,都是过去几年我脑中不断累加的妄想。我强迫自己相信,乃至于几乎忘记真实的过去。我想象自己出身于红色世家,爸爸曾经位高权重,妈妈与三个哥哥死在大地震中——或许都是真的,可惜无法证实。我把若兰替换成妹妹,一个对我冷漠的小市民的女儿,在我想象中变成与我青梅竹马朝夕相处的亲人,又最终在湖底成为一具枯骨。

    叶萧,你忘了中学时代请周旋为你代笔写过情书吗?你忘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的笔迹吗?我可写不出那么漂亮的文字!

    你明白了吗?这回也是周旋代笔!在《地狱变》壁画的注视下,由我口述人生——我的“妄想人生”,由周旋记录,亦不乏作家的润色加工,这将是他的最后一部作品。

    当然,若是让他知道我的秘密,恐怕当场就会把我杀了。

    第五夜,莫星儿摸进我的房间,重提旧事要杀了我。但她没有胆量杀我。她流着眼泪离去时,我本有机会杀了她——但我会杀死若兰吗?只要她还长着这张脸。

    丘吉尔蹭着我的大腿,也许正是它混浊的泪眼救了我的命。

    就在我违反自己制订的规则,在门外点起香烟时,我并不知道莫星儿正在被人强奸。我早就从监控里发现了强奸犯的秘密,却没说出来——我的沉默造就了姑息养奸。

    最后一天,凌晨。

    我杀了两个人。

    对不起,我只是替他们解除痛苦。比如,那个重伤的塌鼻子老头,他的伤口里都长出蛆了,时刻被刺骨的疼痛折磨,与其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痛快。我想他到死都没有想起我来,没有为十七年前的栽赃陷害而忏悔。

    至于流浪汉,就算世界好端端地没有毁灭,他也是忍饥挨饿活受罪,没人会多看他一眼——我敢打赌,其他幸存者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我毫无愧疚之心,反而觉得自己是个拯救者。

    当我独自在七楼游荡时,被小光绑架了,我才知道他竟是若兰的儿子。

    当小光下定决心要杀我时,却犯了与莫星儿同样的错误——不敢杀人。

    他没有长着那张我无法忘却的脸。留下他会是更大的危险,毕竟他不是女人,随时可能重新拾起杀人的念头。

    对不起,若兰。

    我杀了小光。

    没想到被周旋发现,他开始了对我的追杀。当然,只要我躲藏在秘密通道里,他的一切努力就都是徒劳。

    我把周旋代我写的“遗书”放在最深处的《地狱变》壁画之后,静静等待死亡降临。

    可是,你为什么要出现呢?叶萧,你的出现就意味着没有世界末日,只有未来梦大厦沉入了地底。**还在全力营救,说不定已宣布未来梦集团破产。各家媒体深入调查,特别是针对一直神秘莫测的我。那些无孔不入的家伙,肯定会抓住我的许多把柄,发现我那悲惨的童年和少年经历,让我被关进监狱,接受公众的羞辱,在网络上被暴民们问候家人——那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不如死了!不如死了!!不如死了!!!

    就当世界末日来了!将当我们你们他们全都死了!就当什么都没有剩下!就当落得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男人为什么活着?

    为了尊严。

    你不杀我,就让我来杀我。

    永别了!

    叶萧,周旋,若兰……

    罗浩然还能活动的右手,抓着锋利的碎玻璃片,割断了自己的喉管。

    鲜血溅到很远的地方,电影放映机房充斥着恐惧的吠声,罗浩然睁大双眼抽搐几下。

    他死了。

    叶萧远远看着他自杀,不曾沾到一滴血。

    拉布拉多犬丘吉尔是另一个目击者。

    看着罗浩然死去,看着他渐渐混浊的眼睛,叶萧罕见地战栗起来。

    地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让他这样的人如此绝望,只求一死?在叶萧的逻辑中,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自杀可能,唯独罗浩然这种大奸大恶之徒不可能。

    于是,叶萧决定把这桩自杀案伪装成他杀。

    叶萧将罗浩然的双手埋进废墟——这样就没有自杀的可能性了。而罗浩然手上的血,因他本已受伤,亦属正常。

    在拉布拉多犬的狂吠声中,叶萧痴痴地坐在半坍塌的黑屋子里。

    耳边响起十三岁那年,他与周旋结伴走过老街,听到录音机里放出的歌——

    “如果还有明天?你想怎样装扮你的脸?如果没有明天,要怎么说再见?”

    真正绝望的,并不是困在地底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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