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趋地跟着。 他走在冷夜之中,犹如鬼魅,没有人知道皇帝要去那里。 夏日快到尽头,路过的池塘里荷叶凋敝,昭示着寒秋的降临。 谢玉升一向耐寒,这一回,却确确实实察觉到了寒意渗透了衣袍,钻进了骨髓之中。 他停下步子,抬头一看,才发现到了清宁宫。 这是皇后的居所。 侍女们提着灯笼上来,照亮一方昏暗,问:“陛下要进去吗?娘娘不在,清宁宫里没有掌灯。” 谢玉升道:“不去。” 他嘴上说不去,却立在宫门外良久,静静地看着头顶的牌匾。 时不时有虫影掠过,灯烛洒下温暖的烛光。 大概是酒气的上涌,脑子犯昏,脚步不受自己的控制,谢玉升最终还是进了秦瑶的寝殿, 他坐在书案后,双手搭在圈椅上,头往后仰,双目紧阖,整个身子颓靡地往下陷去,喉结上下轻轻地滑动。 他试图在空气里找寻那一丝熟悉的气味,然而太过冰冷的气息钻入鼻端,冲散了他脑中的迷离,一遍又一遍提醒他殿中只有他自己。 万籁俱寂,他在黑夜里静坐着,失神许久后,自嘲地笑了笑。 他想她了。 一个月来的日日夜夜,他度日如年,分不清今夕何夕,感觉和她有快一万年没有见了。 他很想见她一面,今夜荒谬到纵酒,抱着几分侥幸的妄想,企图醉了后,眼前出现一抹她的幻象。 可是没有。 谢玉升素来善于忍痛,这一刻,只觉胸膛被洞穿,生出一股锥心刺骨的疼意。 他目光移到桌案的笔架上,看到这放羊毫的架子上,竟然放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不由笑了笑。 这确实是秦瑶干得出来的事情。 他半垂着眼,抽出了那把短刃,在手上把玩了一下,泛着月光的刀身,轻轻地一划,左掌心便出现了一道口子。 一线血丝渗透了出来,稀薄血色沿着掌心纹路落下。 这才是真正疼意。 他在心中训诫着自己,逼迫着自己保持清醒,辨别□□上的疼和心中幻想出来的疼意,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一个是切切实实来自于感官的疼痛,一个则是不切实际的虚妄幻想。 殷红的血,如同清水一般,从指缝中流下。 在一阵一阵疼意之中,谢玉升终于缓过神来。 他的酒醒了。 他低头看到左手满是血,衣袍被血色玷污,蜿蜒出一朵一朵的红梅,轻轻地长叹一口气。 他从圈椅上起身,准备离开这里,眼角却不经意地往书架瞥了一眼。 他停下脚步,从一堆书中,抽出了一只不起眼的小册子。 他认得这本册子,之前无意间来秦瑶宫里,翻看过一回,上面记录的也是她的日录。 随手翻看到一页—— “真是奇怪啊,怎么会有人一落水就失忆呢?可谢玉升就确确实实就是落灰后失忆了,她不止性情大变,还对我温柔了许多,还让我去照顾他。可我们之前吵了架,我心里过意不去,不过我总归是他的皇后,照顾他是应该的。” “其实我很好哄的,只要他和我道歉认错,我就原谅他了。” “我过生辰,谢玉升给我准备了花灯,是夜明珠和琉璃盏做的,明亮如昼,灿如星辰,万分好看。 “他主动吻了我,我的心一直乱跳。” “他会和我一样吗?他现在是有点喜欢我的吧?” 谢玉升眼睫一颤,将此页翻了过去。 “阿兄说要让我和谢玉升和离,我不想,我觉得谢玉升已经变了,和以前那个他完完全全不同,我是不是要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呢?” ...... “有时候,我很想谢玉升来我殿里,可我怕打扰到他,不敢去催他,日日盼望着他早一点忙完政务来找我。 小时候我捡到了一只小奶猫,可家里不许我养,我就睡不好吃不好,总是想着猫猫。 阿姆告诉我说,日日挂念,那就是喜欢啊,傻姑娘。 是这样吗? 我对谢玉升也是喜欢吗?” 谢玉升在看到这一页,心脏骤然一滞,穿心的疼痛传来,让他喘不上气来。 日日挂念,那就是喜欢啊。 手掌心火辣辣的疼感蔓延,他沾了血的手将册子合上,放回了远处。 二十几载光阴,他从未有过像今夜这样强烈的感情,他从骨子里生出一层战栗,迫切地想要见她一面,和她把所有未曾说出口的话,都说清楚了。 初秋,夜四鼓,宫门敞开,一队人马向东疾驰。 洛阳,暑气未消。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