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他才安心休憩。 夜雪下到清晨方停。翌日天未放晴,云销雾散,苍穹涂着青灰的釉色。 江蓠裹着被子坐起身,有种被他弄废了的错觉,这腰腿都不是自己的。爬下床,炭火却是灭的,只有熏炉静静燃着。 呵手推窗,窗檐下坠着冰凌,园中琼枝玉树,银装素裹,水晶世界万籁俱寂。 京城的初雪,都是这般大吗? 新栽的绿萼梅尚未吐葩,虬枝交错,不远处行人挎着篮儿经过,摇落一树清雪。 “……我还以为大人会迟些起,没想到他起了大早,打着伞领小姐出府上学去了。”春燕的声音清晰传来。 “大人睡得早,一向起得早。”瑞香同她走到主屋。 “哎呀,你昨夜睡得沉,没听到那动静。” “啊?” 春燕淡定道:“昨夜大吵一架,又好了,再吵一架,再好了。不到巳时夫人起不来的,每回都这样。你去厨房看看,补身子的药有没有熬好,端来盯着夫人喝,我进去收拾。” 脚步声在外间响起。 江蓠第一反应是爬回床上装睡。 她盖着被子,觉得这些下人太没规矩了,想了想又不好开口教训。 ……明天一定能在巳时前起床的! 她决定今晚把楚青崖赶去书房睡。 丫鬟在房里轻手轻脚地收拾残局,她恹恹地躺了一会儿,下腹有些刺痛不适,晕晕乎乎地起来洗漱更衣,吃了碗红糖桂圆羹,这才好些了。 “夫人,这药是大人请太医开的,要吃三个月不能断,您前几日是不是都倒了?”瑞香端着药进来。 江蓠道:“我喝了呀。” 春燕把洗好的衣服抱去橱子里,回身叉腰道:“您喝一半倒一半,窗下的草都浇死了。” “那草本就是枯的。”江蓠避重就轻。 楚青崖找的这太医四十来岁,行医也就二十年,是看妇科的,给她请脉后说体质虚寒,开了副补身子的药方。她从小到大没生过几场病,但也不是没吃过药,这里头不知加了什么鬼东西,苦得不是进人嘴的,还又酸又腥又涩,捏着鼻子灌到一半已是极限,再多喝一口就要把隔夜饭吐出来了。 那么一大碗全喝下去,还要天天喝,连喝三个月,简直是酷刑。 瑞香看她又只喝了半碗,喝得生无可恋欲哭无泪,疑惑道:“真有这么苦?” 江蓠把碗递给她:“好妹妹,你尝一口。” 瑞香才尝了,呸地吐在漱盂里,表情顿时变得和她一般痛苦。 春燕无奈,“药都是难喝的,这太医既然能来咱们府上看病,定有两把刷子,大人信他,夫人也应信他。是药三分毒,这样稀稀拉拉地吃药,疗效反而出不来。” “我又没病,将就过吧。”江蓠觉得她太操心了。 中午用完饭补了一觉,她拿着监照思索一阵,带人去书房抱了十三经和《大燕律》出来,想叫春燕出门买最新印的程文集,但出乎意料,楚青崖把她家里那几本从永州带过来了,放在书架最顶层。 江蓠因为心虚,出大牢来后一直没敢和他提要求,她还以为自己的书留在别院里,此时见了它们如同见了久别重逢的老友,抱着吹吹灰,笑逐颜开。 翻开来,嘴角的笑容倏然消失。 “狗官!!!” 门外的侍卫听到书房里爆发出一声愤怒的大吼。 江蓠头发都气炸了,拈着程文集里夹着的画像,恨不得把楚青崖碎尸万段。这画像显然是从桂堂的代笔簿子上撕下来的,有人在她脸上画了六根老鼠胡须,还用朱砂笔打了个大大的红叉! 旁边写满了“乙等”、“叫你考”、“多行不义必自毙”、“罪大恶极”、“满口谎言”、“刁钻刻薄”、“骗身骗心”……字迹潦草,但能看得出是谁的手笔。 “狗官!!狗官!!!”她暴跳如雷地在书房里跺脚。 有本事当她面说啊?! 这可是她最好看的一张画像!司簿亲自画的,还上了颜色! 江蓠在书房里大发一通脾气,好容易平息怒火,装作没事人出来都酉时了,下人看她的眼神畏畏缩缩。 她掂了掂手上的书,面无表情:“回房,我饿了。” 生气太费体力,得多吃点。 过了半个时辰,府外轿子回来了。她端着饭碗听到屋外的声音,是阿芷兴奋地在说今天读了哪篇文章、先生布置了什么功课,楚青崖笑着回应。 他还敢笑! 想到他大肆破坏画像、洋洋自得的样子,她后槽牙发痒,按捺不住推开门,和颜悦色地对阿芷道:“姐姐喝了药有点累,你先回去做功课,明日我再听你说学堂里的事,好不好?” 阿芷关心地问:“你不舒服吗?” 江蓠说肚子疼,敷衍几句,把孩子骗回了自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