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简也提了一盏灯,就照在两人面前的地砖上。 长廊并不都是平路,还有几处台阶。 徐简提醒林云嫣“小心脚下”,只得了轻轻一点回应。 他心里便是一沉。 今夜得到的消息很多,别看他们两人在御书房里与圣上分析来、思考去的,但那都是端着、正着,既要一个答案、也要一个进展,实际上并未真正有时间机会沉静下来,去把当年事情理顺。 尤其是林云嫣,她不仅仅是“旁观者”,她是受害人的女儿。 她的压力、负担远比徐简更重。 重到离开御书房后,脑袋就彻底放空了。 并非不想梳理,实在是像被异物卡住的轮子,转不动了。 徐简倒是愿意让她放空,什么都不想,呆坐一整天都行,但不能是呆“走”。 万一崴了脚,不值当。 再一次提醒之后,徐简干脆把提在两人之间的灯笼换了个边,牵住了林云嫣的手。 空荡荡的手心突然传来了温热体温,林云嫣微微一愣,转眸看徐简。 灯笼只照了一点前路,身边人的五官大半拢在夜色里,只能看到个轮廓。 好在林云嫣也适应了这个光线,亦对徐简十分熟悉,能分辨他的五官,但要看清楚对方眼中的情绪、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她就这么看了徐简两眼,想起了些什么,弯着眼笑了下。 徐简听见了她低低的笑音,问她:“笑什么?” “一些从前的事。”林云嫣道。 徐简明白她指的“从前”,也很想知道具体内容,可眼下的确不是说那些的好时机。 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的引路内侍,徐简稍稍倾了些身子,小声道:“路上不好说,等到了偏殿那儿,你再告诉我?” 林云嫣应了声“好”。 如此一打岔,堆积在心头的情绪倒也散开许多。 夜风吹在身上,裹来了些水汽,沾在脸上带了一股凉意。 不多时,他们到了慈宁宫外头。 先前见两人进宫已晚,确定是要宿在宫里了,曹公公早使人来递了话,因此慈宁宫还给他们留了门。 小于公公闻讯迎出来。 隔得远、又暗,起先没看出端倪,等到了近处,光线落在脸上,便看清了两人仪容。 淋过雨,算不得干净整齐。 “这是怎么了?”他赶忙问,“小厨房里有热水,小的这就让人送去偏殿,郡主与国公爷赶紧梳洗了换身清爽衣裳。小的再让人备碗姜汤去去寒气。” “曹公公有准备,在御书房出来前喝了一碗了,”林云嫣说着,看向寝殿那侧,里头还亮着灯,“皇太后还没有歇?” “知道郡主与国公爷过来,娘娘等着呢,”小于公公答完,又补了一句,“您还是先梳洗,不差这点工夫,您这样去见皇太后,她老人家要心疼的。” 林云嫣自是应下。 偏殿里的物什都是用惯了的,只是挽月未跟着进宫,缺了个近身伺候的。 慈宁宫里固然不缺人,也有早几年照顾过她的,但林云嫣还是没把人叫来,只让婆子在耳室备好热水。 她自己去了外衣、坐在梳妆台前,摘了耳坠,取了发簪。 长发披散下来,先前在潜府那儿淋到雨了,马车上拿帕子简单按了按,外头那层干了,里头却是潮的,弄得很不舒服。 林云嫣刚拿起梳子,高大身影就挪到了她身后。 徐简从她手中拿过梳子,轻轻替她梳开:“挽月不在,可会不方便?” “又不是没有自力更生过,”林云嫣自嘲了一句,失笑着道,“落魄时连桶洗澡水都没有,脏得我自己都嫌弃了,这两年又过起金贵日子来,你倒担心我离了人手就不行了。” 徐简垂着眼,眸底带了笑意:“从奢入俭难。” 这倒是句大实话。 林云嫣经历过泼天富贵,也曾一朝跌落云间,死后睁眼又做回了她的郡主,大起大落全尝过一遍,真回忆起来,落难那时候逼着自己尽快适应苦日子,而在慈宁宫里醒来、她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富贵做派。 果然这难易就是不同的。 看着眼前的铜镜,林云嫣又在镜中看到了徐简。 徐简与她不同,他经过的岁月更多,而且有许多混乱与碎片,云端泥地转折过不知道多少回,起落交叉在一起…… 没疯,自是坚毅的。 坚毅到让人心痛。 “你先把湿衣裳换了吧。”林云嫣柔声道。 “等你去梳洗了我就去换,”徐简道,“别让皇太后久等。” 梳开了长发,林云嫣起身去了耳室,不愿让娘娘久候,她只擦了身子、没有洗头,收拾好后披散着头发往皇太后寝宫去。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