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城的树不多,隔几丈才能看见一棵,花草亦是。一眼望去,看不见几缕鲜艳颜色,莫论绮罗珠履。 一切好似灰蒙,却又不是。雁城的天是湛蓝色的,不同昌邑的瓦蓝。许是因为边邑的房屋比都城要矮上三分,雁城的天又显得更高些。 昌邑亦有城楼,却是高大金碧,边角处还有鎏金修饰的花纹,很是气派。但住了那么多年,城门的光亮外表在他眼里已渐渐黯淡。 他倒更喜欢雁城的门。简单的几块石头木材,几无甚纹饰,唯有天然的纹理,却是意外地悦目。 宇文凉见到他时,眉梢微挑:“怎么是你?” 宋衡望着他背上那一裹花布团子,再看看他一身浩然正气的铠甲,嘴角一抽:“宇文将军在雁城的打扮好生别致。” 依米被声音吵醒,动了动脚,将小脑袋伸了出来,圆溜溜的眼睛机灵地转着,宋衡一愣。 宇文凉盯着他的袖子,嗤笑一声:“少见多怪。” 军情在前,宋衡收起了刁难的性子,直言相问:“如今局势如何?” “今日长平军便需出发。” 宋衡淡淡伸出手。 宇文凉会意,让屠白将利安的书信拿过来。 “这上面印有私信,是车前特有的工艺,熙国暂时无人能仿造。” 宋衡面无表情地看了半晌,将信件递还给他,慢慢道:“有一个条件。” 宇文凉略有些惊诧。 “既然是督军,便需让我同你们一道前往车前。” 屠白按捺不住,率先道:“可你是一个文臣,连剑柄都握不住。” 宋衡淡淡道:“我虽不善兵器,但骑术甚好,逃跑总是足够的。” 屠白一噎。 “我看不出这封信的真假,便只有随军,方知事实。” 宇文凉笑道:“你不相信我。” “眼见为实。” 司徒钊欲开口说什么,被宇文凉止住。 “我答应你。” 宋衡生平第一次亲眼见到壮士出征。 二十万长平军人马,一半留下守家,一半整军待发。没有古书中繁多的礼节,亦无甚壮阔的呐喊,不过一碗酒的肃穆而已。 长平军不祭天地,只拜君王与百姓。 一碗相敬,无须再有多言,提携玉龙,便是沙场。 宇文凉将酒一干而尽,却并未摔碎酒碗,而是将它放回了托盘。众将士亦如此。 宋衡心中一震。 乌压压的一片人群,没有人发抖,也没有人壮志凌云。在这种沉默之中,他看见了克制与平静,恍若冬春之交时结冰的河水。 待春日灿烂时,不知会是如何的澎湃汹涌。 长平军没有立刻出发,而是定在了日暮。 宋衡看着堆积的油桶,稍作思忖。 “你要用火攻?” 宇文凉看着地图:“密林中有埋伏。”利安与岱云开战已久,后者不可能没有察觉。他指着地图上的几个圆圈,淡淡道,“若我是岱云,便会派人到这几处。他的中军被利安牵制,密林又是易守难攻之处,借着地利,他只派一万先锋将长平军拖延上两日,便能暂时腾出工夫,加派军马,彻底阻断长平军的前路。” “那你如何控制火势?” “日暮时,会有弓箭手用大弩向我预估的方向不停射出火矢,今日是东南风,大火在入夜前便能烧起。到时先会有一千骑兵在前探路,待他们发出信号,步兵便紧接而上。密林不适合骑兵作战,他们需先保存实力……只要我们在寅时前攻进且兰,火势便不会危及我们,一旦进入且兰,仲勉会即时派兵善后。” “看来你很相信司徒钊。” 宇文凉毫不避讳地点头:“唯有他能令我放心。” 宋衡眸光微闪:“那你有没有想过——” 半点犹豫也无:“这不是一个问题。”宇文凉忽然抬头,看向宋衡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怜悯,“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过朋友。” 宋衡一怔,将目光移开。 “我能明白你的多疑,但是,南山,你应该试着去相信一些东西。”想起什么,嘴角微翘,“就像相信你喜欢的人一样。” 宋衡淡淡瞥了他一眼。 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