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车什么样子?什么车牌号?” “我只记得是上海的牌照,没有记下号码。我一个乡巴佬,哪儿认识什么牌子啊?我绕着车走了好几圈,就记得那车屁股上的牌子像是个黑色的十字,就是长这样,”车夫用手指在掌心上画了一个十字给王克飞看,“可车身的右侧还贴了一个红色的十字。十字下面蹭掉了一块漆,当时我看着觉得怪心疼的。” 一辆上海市区的小汽车怎么会在海默出事的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这事蹊跷,说不定可以成为破案的突破口。 当铁轨边又剩下王克飞一个人后,王克飞在铁轨边来回踱了几圈,突然躺下,把自己直挺挺地横在了铁轨上。他把头搁在一条轨道上,伸了伸腿,一截小腿露在另一条铁轨外面,身体和臀部陷在两段铁轨中间。那冰冷坚硬的铁轨硌得他的后脑勺生疼。王克飞更换姿势,尝试了一下用肚子趴在铁轨上,果然比较舒服。 他又想起了老章的理论:哪怕将死的人也终究是大活人。哪怕他将在几分钟后死去,他也不会放弃一个唾手可得的相对舒服的姿势,这可能是动物的本能。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绝大多数卧轨自杀者都采取俯卧,把腹部置于铁轨上的姿势吧? 片刻后,王克飞听到身下的铁轨发出电流般“嗞嗞嗞”鸣叫的声音。他这才意识到八点半已经到了,“凯旋号”接近了。他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体会那一刻。死亡即将来临的一刻,躺在铁轨上的海默还活着吗?她会在想什么?她听到声音害怕了吗?可他的脑海里闪过的却是黄君梅的笑靥、顾寿云眼角的皱纹、海默在钢琴前挥舞的双手…… 这一刻,两旁黑黢黢的树林已被灯光照亮,王克飞意识到火车已近转角。他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倒向一旁的草地。人尚未停稳,一辆顶着闪亮车头灯的蓝色列车已经从他脚边呼啸而过。 王克飞吓出了一身冷汗。夜色又恢复了冷清和安静。他抬起头,看到了头顶璀璨的星空。在上海的市区有多久没有看到星星了? 第28章 上海市的小轿车在抗战前最为昌盛,但在抗战期间日伪当局因为石油紧缺抑制汽车发展,全市登记的汽车数量大量萎缩,不到战前的十分之一。虽然这一年各种进口贸易公司复苏,汽车数量回升,但整个上海市也不过两千辆小轿车而已。按照那个载过海默的车夫提供的信息,范围又缩小了很多。 这辆车必须符合三个条件。第一,黑十字必定是商标,在目前的汽车品牌中,雪佛兰的标志最像,全市只有两百辆不到。第二,红十字标志表示车要么是医院的,要么是红十字会的。第三,汽车的右下角还有剐蹭。 王克飞调出了所有登记在案的汽车资料,嘱咐孙浩天去现场实地查看可能同时符合这三点的汽车。 孙浩天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只有宁仁医院的一辆小汽车符合这三点,牌照是沪0397。 王克飞来到了宁仁医院管理车辆的办公室。一个懒洋洋的年轻人接待了他。“没错,这车是我们医院的。” “帮我查一下8月2号的晚上这车派了什么用途。” 这年轻人也不翻簿子,只是跷着腿说:“不用查啦。我们虽然不知道那天晚上车去了哪儿,但是知道是谁在用。所以你得去问他。” “谁?” “传染科的熊医生。” “你说熊正林?”王克飞脱口而出这个名字。 “是啊,”工作人员似乎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惊讶的,“熊医生是传染科主任,需要经常去郊区义诊,出于卫生隔离的考虑,这车只由他用。” 熊正林的车怎么会同时出现在陈海默出事的地方? 一离开办公室,王克飞便急冲冲地向熊正林的办公室走去。可是就在快走到诊室门口的时候,他突然站住了——在火化海默尸体时,熊正林读过海默意外身亡的报告,为什么会对这个时间地点的巧合只字未提? 王克飞在门诊大楼外来回踱步,思考了几秒后,转身离开了医院。 明天就是上海小姐的选美决赛和游园活动了,整个上海的上流社会已经为此摩拳擦掌。观众小姐们早已选好了游园时穿的礼服,准备在那天争奇斗艳。选手的后台们也准备好了买选票的钱。所有人唯一的期盼,是明晚的天气凉快一点。不然又是露天舞台,又是人山人海,怕是会热死人了。 王克飞带着满心的疑问,忙碌了一整天,部署第二天选美的安保工作。到了黄昏时分,又赶往黄公馆向黄太太汇报工作。 他悄悄站在大院墙外抽了半支烟。 他需要让自己的肌肉放松一些,以免待会儿在黄太太面前太过紧张,露出破绽。 今夜的黄公馆灯火通明,整个院子里却静悄悄的,都能听见草丛树木后的虫鸣声。一个用人把王克飞带入了书房。书房里留声机依旧吵闹,不过这次放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