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满活血的陶罐碎了满地,滚烫的液体四下飞溅,顷刻溅满薛尔矜一双强力挣拧的手臂。 随后一并陷入滚滚灼烧的,不仅是表面一层脆弱的肌肤,还有他那一颗仿若归于一片死寂的心。 薛尔矜独自背过身去,用那刃口锋利的刀尖,毫不留情凿穿一片鲜血淋漓的血肉,任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漫及全身,递至大脑,将所有沸腾的情绪悉数碾为一潭死水。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晏欺紧追不放地跟了上去,义无反顾站在他身后,摊开手掌,温软纤细的指节抬起来,轻轻扣上他的。 “我没说要你的血,更没想过要你的命。” “真想下手我早下了,还教你念书习字做什么?” 他蹙着眉,乌黑的睫毛下,一双慌乱无措的眼睛,或是委屈,或是悲伤,或是数不清的怜惜与珍视。 “创口伤及皮肉,是需要清洗包扎的,你白活这么多年,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吗?” “是不是还疼?” “既是知道疼,每次动刀子的之前,为何不愿想想后果?” 那一刻,薛尔矜偏头望着他。 如雪的肌肤,柔软的眉眼。 以及微微笑时,无意弯起的薄唇。 第一次在他身上,体会到一种极为强烈的冲动,叫做情难自禁。 第107章割舍 薛尔矜有时候会想,喜欢一个人,究竟会是怎么样的一类感情。 少时与族人之间结伴同行,那是喜欢。 后来与兄长之间相依为命,那是喜欢。 如今目光炯炯,注视眼前一道恍惚前来的白衣人影,心中万千意想,压过四年沉淀已久的枯冷与灰败,便轻而易举化成了爱与欲,念与情。 薛尔矜此人,素来暗郁阴沉,天生不知欢喜为何物,亦难辨心悦应当是如何。 因而一双眼睛直勾勾的,不带委婉,不带迂回,自那时起,便片刻不离地尾随着一个人。关注他,讨好他,惦念他,将他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尽数刻入心底。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晏欺那样一副性子,爽利果决,待人不假,纵是脾气古怪疏冷,却从来不曾损人要害。 薛尔矜后知后觉,愈发觉得有趣好奇。每每黏着他,便像是一只好不容易遇了主的野犬,想将天底下所以最美好的东西,悉数拿来与他分享。 在那一场或真或假,幻梦一般模糊不清的旧忆里,薛尔矜逐渐清楚地意识到,爱与依赖,本该是那样不可消磨的强烈感情。 “你不娶媳妇,那你娶徒弟吗?” “我能永远当你徒弟吗?” 他听到自己,饱含希冀,不遗余力地发出那般充满焦渴意味的声音—— 因为喜欢,所以期盼。 可是梦碎了。梦里那般冷淡凉薄一个人,终还是无情转身,与他拉开很长很远一段距离。 其实那时候的薛尔矜,一直都在盼望晏欺予他一句真心实意的回答。 说他愿意留在洗心谷底,愿意当他一辈子师父。 愿意永远和他在一起。 但这又能有什么用呢? 就算连薛尔矜自己,也无法忍受如今囚笼一般遮天蔽日的灰暗生活,他又凭什么强求晏欺耗尽一生,与他一同遭受这无穷无尽的孤苦与寂寥? 晏欺待他,确是温柔。教他读书,教他射箭,教他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却从来不会与他有更进一步的想法。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