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他片刻,拂袖转身。 “你的鲜血,将被用来祭奠我们的祖先,你的灵魂,将永远被禁锢于黑石峰下,看守我们的信仰之源,”他缓缓说道,“叛逃者,好好享受这一夜吧,这将是你此生渡过的最后一个平静的夜晚。” “信仰之源?”薛铮心下冷笑,目光再次转向夜色下突兀矗立的那座黑石峰。 火把幽幽燃烧着,天际月轮西移,祭台上下已空无一人。 叛逃者被铁链锁在牢固的铁笼里,因此并没有特别派人看守。 有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穿过空旷的广场,往牢笼这边疾速而来。 盘膝静坐、闭目运功的薛铮睁开眼睛。 来的是一个女人,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衣,头发用一张灰布包裹住,衣袖挽到手肘,露出瘦骨伶仃的手臂。 月光照在她脸上,她的脸庞憔悴而苍老,鬓边有零星的白发,但她蓄满泪水的双眼仍然显得明亮而清澈,抓住铁栏的双手急切而有力。 薛铮与她对视片刻。 “阿隐……是你么?”她抹去眼中的泪水,低低开口。 薛铮朝她挪了挪身体,瞬也不瞬地端详着她,试图寻到她与记忆中那模糊身影重迭的痕迹。 “你是端珞?”他不太确定地问,“我的……母亲?” 女人浑身的力气都似被抽走,她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是我害了你们……”她喃喃道,语无伦次地说:“是我……是我……我不该……” 薛铮将手伸出铁栏,握住她的手,微微笑道:“我以前的名字,是叫端隐?” 女人只是哀哀哭泣,悲伤而恸绝,反手将他双手紧紧抓住。 薛铮默然等待着,直到她抬起头来。 “是的,你以前的名字,是叫端隐,”她唇角轻抖,贪婪地注视着十四年未见的人,“你还记得我么?” “记得,”薛铮道,轻轻唤了一声,“阿娘。” 端珞汹涌的泪水再度涌出,她将脸贴在他手背上,抽泣不止。 “是我害了你,害了哥哥,如果十四年前我没有让哥哥带你离开,今日你就不会——” 薛铮打断她,“我是最幸运的人,因为你做了那样一个决定,我得以在外面的世界长大成人,我永远感激你。” “你不怪我?”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当然不,”薛铮笑道,“这么些年,你们在这里生活得好么?你和……哥哥?” 端珞的情绪略微平静下来,她点头道:“还好。我学了刺青术,所以在族里,还算受人尊敬,你哥哥他……” “他怎样了?” 端珞以袖揩去眼中泪水,语声中透着一股苦涩之意,“想必哥哥告诉过你,我一直把阿云,也就是你哥哥,藏在谷外的一个山洞里,他不会说话,神智也如叁岁小孩,所以我和哥哥在洞里商量带你走的时候,并没有避讳过他。” 她停了停,目光转到不远处黑石峰山腰处,那座尸架顶端之上。 “哥哥带你走后不久,二祭司发现了我在谷外的秘密,把他带了回来,那时我已继任成为族内的刺青师,所以他们并没有为难他,只是把他单独关在一间屋子里,每天晚上,允许我去探望照料他……” 端珞的目光转回薛铮脸上,含着深深的歉意和自责,“两个月前,阿云忽然开始说话,一开始零零碎碎,我很高兴,鼓励他尽量地说,他很快就能说一些很完整的话出来,而且我不在的时候,他也会自言自语地说,什么话都说,只要是他听过的他都说,甚至是很久以前他听到的,埋在他脑子里的那些话。” 薛铮已然明白。 端珞沉默许久,惨然笑道:“我希望你不要恨他……我知道大祭司派人出了谷,没有一个晚上能睡得着,我骂他,打他,但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明白……” 端珞放开薛铮的手,将脸埋进手掌内,语声哽咽,“我每天晚上都在祈祷,祈祷他们不要找到你们两人,可是二十多天前,他们带回来了哥哥的尸体……” 她说不下去了,蒙住脸痛哭。 薛铮将她的手从她脸上挪开。 “这不怪你,也不怪哥哥,”他温和地说:“这是我和师父的宿命,时间到了,我们应该来解决这一切。” 他顿了顿,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端珞抬起头来,忧心如焚地看着他。 “阿娘,你说你是刺青师,”薛铮正色道,“那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当然,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她道。 最黑暗的时候过去了,启明星在天际中亮起。 朦胧的晨光中,有几人沉默无声地走上祭台,在中央放置了一张长条的木桌,一排大大小小的刑具被一字排开,整齐地放在斑驳芜杂的桌面上。 牢笼内的人静静地盘膝而坐,第一缕阳光照射到祭台中央时,他睁开了眼睛。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