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荣春当了总管,他自己还没有多高兴,常有德就替他荣耀了小半年。 带着一些扬眉吐气,那年正月,常有德站在段荣春身前,将自己用歪歪扭扭的字迹理好的礼单大声地念了一通。 虽然知道应该把好的东西摆在前面,用金色笔红色笔写,才算得上更添一分喜庆。但是那是常有德第一次整理礼单,总难免会有些可笑错漏。 段荣春在夜间不喜欢将屋中弄得灯火通明,就只虚虚点上两根油灯,坐镇左右。 常有德站在他面前读着,语气中带着兴奋。“......赠玉雕件一副......徽州墨三块......香包一......呃......” 读都读出来了,段荣春示意他读完。 常有德苦着脸将“香包一个”重新读出来,自己也知道这么一个香包混在一众贵重礼品中是多么突兀。最可恶,都怪那个刁蛮的小宫女,这送的是什么礼。 段荣春难得起了一些兴致。叫常有德将那个不知道多么金贵的香包呈给他。 常有德做事很是认真,东西都分门别类的放在库房,但是好找是好找,他巴不得师父永远都不知道还有人送了他这个来。其实说实在,怪不得那个小宫女,还是自己嘴快嘴欠。若是师父自己翻礼单,可能根本都在意不到这么个小玩意儿。 手上功夫快,但是脚下却好像黏住了,常有德不情不愿地把那个粗糙到没办法入眼的香包递给段荣春。 段荣春把那个香包放在手里端详,从走线到包身用料,没有一个,——是好的。倒还算得上是和谐统一。 看着常有德支支吾吾的样子,只把这当做了一个不知道谁开的玩笑。心中也没有兴致了。 后来他越走越高,到了年节,想要讨好他的人也不少。常有德也在也没有当年那样露怯的时候,每年只拣着贵重的物件和重要的人跟他讲。 总是说,无论是人还是物,都是要贵重的才能被其他人放在心上。轻贱的也就只配愈发轻贱。 段荣春也是忙的。收到的那些礼物,连看一看、把玩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只是被常有德经一次手后就堆进库房,积攒生灰。或者直接被扔掉。 他是看过的,而他究竟有没有看清楚,清楚那歪歪扭扭的幼稚针线,他真的记不清了。 回忆这时候又微妙地凝结起了一层薄雾,让他不忍心探寻,也不忍心再去想,那个小小的孩子在那些年心中究竟有多么期待也有多么失落。 他觉得自己真的无法再忍耐了,这下子被分割成了两半的他都得到了第一次的统一。 段荣春重新攥住了双杏的手,这双手他刚刚放下了,这双手他在九年前也放下了,但是要是能重新给他一次机会,他就绝对不会再轻易放开这双手。 双杏讲完了故事,觉得自己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又被那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撞见,羞怯叠着羞怯,重新把自己武装起来。 但是她已经明白了眼前人的心,就和当初她如遭雷击般明白了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一样。 她是被动的、呆的,认人摆弄的,却也是全然信任的。 段荣春攥住她的手,她没有抗拒。反而又对上了他的眼睛,在这样的对视中给彼此更多的勇气。 她好像在刚才和他一起又流淌在回忆中走了一遭似的,两个人四目相对,只让人觉得周遭写满了心意相通四个字。 她的眼睛有红痕,是哭的,眼泪变成凉凉碎星挂在她睫毛。对面的人是热的,真奇怪,冰块儿一样的人,却还有火的特质。去征战吧、去焚烧吧,要让自己的东西、自己的人真真正正属于自己才成。 他把她抱到桌子上 ,她心中有惊诧,后退两步,腰撞到了椅子上。 是痛的,但远远不至于流眼泪。他却揽住了她的腰,低声说道:“你竟然没有和我说过。” 然后更加低声地说:“不是你......而是我竟然都没有去问,没有去查。”语气中带着的懊恼,已经渡过万重山。 睫毛上粘着星星,眼睛里也是。一夜又一夜地跪着的时候,她不哭,但是被他一句话激得,委屈如同涓涓细流就要从那双杏眸流出来。双杏不忍,这时候若是再哭出来,要是好像是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