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高霭,春雨溟溟。 宿羽跟着哥哥,牵着一匹暖金色的小马,要把最漂亮的这一匹马送到御前去。 却有陌生的仆从拦住了他,“且住,有贵人要看看这一匹马。” 隔着琼林玉树,贵人站在高台上,身后拥簇甚众,几乎如云霞璀璨。 淡金色的烟尘氤氲,宿羽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看见那个人约莫比他高一个脑袋,穿着练色织金锦袍的身形又挺又瘦,信手一振袍袖,便露出平阔的腰带。腰带隐约是千岁绿,被稀薄的春光一映,也是一层金光氤氲。 如此矜贵秀美的一个人,宿羽看得傻呆呆的。 原来那就是谢怀。 宿羽托着下巴,对眼瘸的自己无话可说,对风骚的谢怀也无话可说。 宿羽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把谢怀想成女孩子。 可能是因为当时所有皇子公子都在御前逢迎,只有士女们才会离席闲逛。 也有可能是因为谢怀的衣衫实在华美璀璨,衬得身形瘦削近乎风流,仿佛画卷上的士女。 宿羽野惯了,但并不见多识广,对同性少年的认知仅止于哥哥而已。 对当年的小宿来说,谢怀这样的,基本上只能属于姐姐的范畴,而且还是个漂亮姐姐。 总之,小宿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每次写信都需要深呼七七四十九口气,在信里塑造出一个很成熟正经的小宿,关心国计民生声声风雨的小宿,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小宿。 没想到,几年过去,好看的贵人变成了金陵第一浪人……? 时间是把削皮刀,无情削去樱桃芭蕉美丽的容颜,终于露出了贵胄子弟的纨绔嘴脸,真相的确很让人说不出话。 但谢怀浪得依旧好看,依旧是云中白月。那些言辞激烈如沧浪拍云的书信依旧是出于谢怀之手,宿羽并不觉得谢怀因此掉价。 而宿羽自己呢? 宿羽回想半天,“啪”地一巴掌拍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给谢怀表演过什么?烙饼!打狗!撒尿!吐口水!还发誓“我要是断袖就天打雷劈”! ……换成他是谢怀,他不咬死宿羽就算不错了,还下什么口?! 不过用理智来想,下不了口才好。把燕燕送到金陵,他就可以走了。 宿羽本来很紧张谢怀要跟自己“再续前缘”,这么一想,就松了口气。 往篝火边一坐,宿羽放心地喂了小狗崽子几口肉干,还唠叨一边的新闺女:“燕燕,吃这个上火,多喝点水……” 燕燕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 身边一黑,有人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宿羽心里有鬼,“……殿下?你、你不去中军帐来这干嘛?” 燕燕“咳”的一声,谢怀不说话,拎着酒坛子咕咚咕咚灌。 宿羽忍不住小声唠叨:“少喝点酒吧,大晚上的干嘛呀。” 谢怀抹抹嘴,“酒壮怂人胆。” 宿羽好奇道:“啊?谁怂?” 谢怀笑笑,“我。” 宿羽奇道:“什么意思?” 谢怀一顿,没说话,抬脚轻轻踹了燕燕的屁股一脚,示意她该回避的时候别瞎在那挺尸。 燕燕被一踹就如临大赦,叼着块肉干一撑树干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燕燕一非礼勿视,宿羽就突然开了窍,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殿、殿下,我、我去拿个……” 谢怀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年轻人的手腕格外薄,虎口上一层薄茧,但薄薄皮肤之下,是隐约脆弱的脉搏。 谢怀慢慢地说:“宿羽,我有点后悔。” 宿羽不说话,微醺的酒气扑到了鼻尖,鼻息相引一般,空气凝滞得让人停止呼吸。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