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别无声地松了一口气,只作未见,转头对同样松了口气的乐意说:“拿安神丹和苏合香丸来。” 乐意侍奉李言吃药的时候,谢别拂衣起身,向殿角走过去。 李澜已经哭得满面泪痕,谢别在他面前蹲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乐然见状,小心翼翼地放开了手。 李澜当即就要冲过去找他父皇,却被谢别按住了。 并不比他父皇更有力的一双同样细瘦苍白的腕子按在肩上,李澜已经被他父皇方才的反应吓坏了,哭着小声叫道:“谢丞相,父皇,父皇他……” 他想要挣开,谢别却更用力地按着他,往日温柔得群莺乱飞杂树生花的那双眼睛里尚有风雪的残痕,但声音已经柔和了下来。 “六哥儿。”谢别轻声叫道:“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情。” 李澜被这个一贯温柔的谢丞相的柔声细语吓得不敢说话,他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觉得怕,但直觉叫他连哭闹都不敢,憋得太过了,不免打了个哭嗝。 “六哥儿,你听好了。如果,如果你父亲不是皇帝,你不是皇子,而我不是你们的臣子。”谢别的语调仍旧温柔,语速不快不慢,他甚至放开了李澜,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打开,拈了一颗梅子糖在手里。 李澜又打了个哭嗝,双眼只望着他父皇,竟是没有去拿他最喜欢的糖。 谢别把那颗梅子糖递到小皇子的唇边,低声叹气:“这三条但凡有一条是了,我今日少不得要替你爹打你一个耳光。” “把糖吃了,不许哭了。你父皇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没有下次。” 第五十六章 皇帝以前犯病也不是一回两回,只要把人安抚下来事情就会好办得多。 药都是时刻备着的,黎平亲自定的方子,谢别吩咐的也精准,苏合香丸开窍通气,可免得皇帝心智蒙昧痰迷心窍,而安神丹则是纯粹的安神养心——好叫皇帝能睡过去。 李言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有些茫然地坐起身来,不怎么想的起来先前发生了什么。 据此倒可以判断,自己多半是犯病了。 不是一次两次了。 按照黎平的说法,这也是因了这心病的关系,能触动皇帝叫他犯病的事情多半都是戳在痛处还狠狠地拧了两下的,自然都是李言不愿意想起的事——痛彻心扉肝肠寸断这样的事,经历过一次便连想起来也嫌太多,服了药睡过之后记忆模糊是极正常的。* 李言揉了揉眉心,乐意听到动静,已经挂起了帐幔,捧了热茶来。 李言身上还没力气,低头就看到腕上几道红痕,像是被人抓着用力压出来的。他倒习以为常,并不追问,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猛地抬头问乐意:“澜儿呢?” 皇帝的眉心蹙起,头脑里还是觉得昏沉,有些困扰地回忆了一会儿之后,冰凉的手指按在额角,他轻声道:“朕记得是、是澜儿说了什么……?子念当也来过。朕记得,子念来过——你们是不是和子念说了什么?” 乐意立刻苦了脸,陪着小心说:“奴才们哪儿敢,是陛下自己同丞相说的……” “朕记不清,自然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李言苦笑了一下,将茶盏递还给他:“子念跟澜儿生气了?他也真是,澜儿懂什么?都是无心之言,是朕……” 他叹了口气,没法再说下去,片刻后再次问道:“澜儿呢?” 话音未落,李澜已经从外面跑了进来,十分熟练地脱了靴子爬上了龙床,小心翼翼地钻进了他爹怀里。 李言搂住了他,便觉得周身都被煨得一暖,忍不住伸手去揉他的耳朵:“澜儿做什么去了,怎么不陪着父皇?” 李澜蹭了蹭他的手,埋着脸不肯抬头。 李言笑着摸了摸他:“好了好了,不是你的错……不知者无罪。怎么,子念说你了?” 李澜摇了摇头,却仍旧埋在他怀里,软绵绵地说:“谢丞相……给澜儿糖吃。” “是么?”李言笑了笑,神色越发柔和,小声哄着儿子:“那怎么不肯抬头?乖,让父皇看看,我的澜儿这是怎么了?” 说着托着李澜的下巴,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脸扳了过来。 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好好地,只是一双眼哭的通红,肿的厉害,可怜巴巴地望向他。 李言心中一动,温柔地用拇指轻压着李澜红肿的下眼眶问他:“父皇又吓着你了?” 又觉得指尖触到的湿冷太过,不像是李澜这么暖实的孩子应有的,便细细端详起来。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