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染群山,一转眼便到了傍晚时分。几只老鸦打从金乌残阳里飞过,染着余晖的树荫下,香车华轿次第而行,先后出了马球场。 福昌公主拭了拭汗,携着伴读、宫女与姑姑们,前簇后拥地下了宝津楼。她由着朱嫣为她系紧了披风的罗带,道:“今儿我还没过够瘾,回宫这一路,我也要骑马。” 小太监得了话,赶忙将一旁的白雪春牵来。 福昌轻抚一下白雪春的鬃毛,利落一蹬,人便翻上了马,极是英姿飒爽。她一抖缰绳,道:“走吧!” 公主要骑马,几个伴读自然也得跟着一道骑马。 朱嫣正想去牵自己的马,忽然瞧见一旁的大道上,有两三辆马车并辔而行,个个高辕金銮,华帷曼帐,前后侍卫、宫人、卤簿簇拥成列,原来是诸位皇子们的车架打从这里过。 福昌公主瞧见为首的马车,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马鞭子:“大皇兄,坐什么马车呀?倒不如下来陪我一道骑马!” 话音落下不久,那打头的马车便停下了。车帘子半撩,大皇子李淳自里头露出了脸,眼底有无奈色。他摇摇头,道:“在京中大道上骑马,像什么样子!” 福昌扬唇一笑,正想说话,她身下的白雪春却忽然嘶鸣一声,马身子如被雷击似的重重一抽,整个疯癫一般弹了起来。 “咴儿——” 这下可好,骑在马上的福昌公主没有坐稳,竟被重重地甩了下来,当着众人的面摔了个屁股墩,狼狈地滚在地上。那“咚”的一声响,极是清晰。 福昌公主这一摔,登时叫人群乱了套。宫人们瞬时簇拥上去,手忙脚乱地搀扶起这位得宠的公主。李淳也连忙紧张地下了马车,赶了过来。 “殿下!殿下,哎哟,老天爷呀……” “福昌殿下!” “快,快去找太医……” “福昌!福昌,伤着了吗?”李淳满面担忧,拨开宫人,亲自去扶自己的妹妹。 福昌公主捂着腰腿,灰头土脸地站起来,面色黑得像锅底似的;她眼底那怒意,直如将要炸开的火桶。几个宫女上去拿帕子擦拭她脸上的尘土,都被她“啪”的一下打开了。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这白雪春怎么发疯了?”李淳皱紧眉头,训斥道,“平日是谁照看的白雪春?拉出来,好好的打!” 福昌推开宫女,忍着摔疼,去查看自己的爱马。待瞧见白雪春的大腿上有个血洞,她阴沉着脸,恶狠狠道:“大皇兄,是有人扎了白雪春一下,它才会发狂的。” 李淳闻言,上前仔细一看,果真如此——瞧白雪春马腿上那个伤口,只能是被人扎的。这细细长长的东西不好找,怕是谁顺手用簪子刺了一下,叫白雪春受了惊,这才让福昌坠马。 可这人是谁呢? 方才皇子们闹哄哄过来的时候,宫人多、侍卫多,也分不清到底是谁下的手。而福昌那脾气,满宫都是对头,谁都有可能是凶嫌。 李淳一时有些头疼。 “哟,是被什么东西扎的呀?” 就在此时,一旁传来一道慢悠悠的嗓音。李淳抬头一看,原来是二皇子李固摇着折扇,闲适地下了马车来凑热闹。 李淳有些瞧不起李固,便敷衍地侧过头,道:“兴许是簪子吧。” 虽为兄弟,但李固的性子与他截然不同。李固虽在父皇面前假装勤奋,但私底下颇为顽劣;他又被裕贵妃捧在掌心上宠,平日里就更是纨绔了。听闻他最爱与美人同游赏景,开一壶酒便值千金。奢靡浪费,令人发指。 “哦?簪子?”李固的目光一瞟,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发觉了……朱二小姐来时所佩的那支簪子,如今怎么不见了?是不是拿来做了什么,这才摘了下来,握在手中?” 李固的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便齐齐聚到了朱嫣的身上。 朱嫣微愣,下意识摸了摸鬓发——她佩着来球场的那支玉簪不在,鬓上空空如也。 那支玉簪当然不在了。 黄嬷嬷撞倒了她,玉簪碎成了好几截。她把碎片都交给李络,让李络拿去修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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