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闻言,眉目并不曾舒展。他叹了口气,重新提起了笔。 李络已经出京半月有余了,若是脚程快,此时应当了近北之处;而依照先前商定,洪致庭会派兵马人手在近北等候,与李络会和。 皇帝一直在苦等着报平安的书信,可却久久不见信使。他身体虽好了,心底却因此颇为烦躁不安着。已是十二月深冬了,京城的雪下的又大,阖宫的人都因着皇帝的心情而惴惴不安着。 “陛…陛下!” 宫门外,跌跌撞撞行来一个小太监,浑身落雪。他面色慌张,手捧一折书信,爬也似地进了门口,朝皇帝膝行而去:“陛下,近北的信使来了!您…您瞧……不好了……” 他语无伦次,坐在书案后批奏折的皇帝面露不悦,怒斥道:“如此失仪,怎么回事?!” 苗公公忙使个眼色,轻声催道:“信给我,人下去!少在陛下面前碍眼。” 小太监面色发白,哐哐磕头两下,抖着身子退下了。苗公公见这小太监形容狼狈,心底暗道不妙,只猜是太子殿下那头出了什么事。他将那封近北寄来的信屏着息递给了皇帝:“陛下,请看信。” 皇帝始终皱着眉,面色略有不安,敞开信纸的手指也慢了半分,生怕瞧见李络遇袭受伤之类的文字。 但手便是再慢,信纸也有尽数翻开的时辰;很快,纸上的墨黑大字便落入了皇帝眼底。 “洪致庭…拥东宫…” 皇帝喃喃念了几句,一双老手止不住地颤起来,面色发黑。 “陛……陛下?”苗公公倒吸了口气,上去搀住了天子,连忙对下头的宫人说,“快,快去请太医来!” 皇帝歪靠在椅上,手中的信纸慢慢飘落下来,他喃喃道:“络儿竟然…竟然当真是想为他母妃亲自复仇吗……?怪不得他主动要求出京,去往北境…” 苗公公吓了一跳,弯腰捡起地上的信,挤着眼睛偷看了一眼,心惊胆战不已。只见信上粗浅地写着几列字,“君王不仁,欲再废东宫,洪致庭拥东宫起”云云,竟是说太子与北将军有心造反。 第90章 翁中 近北之镇。 北地本就苦寒, 一逢冬日,则终日飘雪, 满山积白。 阴日晦暗, 晴云冥薄。厚雪皑皑的袤原之上,两方人马正彼此对峙着。一方, 是洪致庭的帐前士卒;另一方, 则是自京城远道而来的东宫太子。 “敢问北将军,眼下这出,又是何意?孤怎不知父皇有何不仁, 乃至于令孤生出不臣之心?” 太子殿下横跨马上,手捻金辔, 以一袭厚纱斗笠遮挡风雨。他身姿高挺, 肩厚腰实, 颇有人上之人的威严。 太子近前环伺着轻军羽卫,个个皆披着挡雪用的斗篷。听太子如此斥责, 已有羽卫愤愤不平地斥责起来:“真是好大的胆子!太子殿下一心为国, 忠心耿耿, 从不曾有反心!你洪致庭却假借太子之口谋反, 真是…真是不知好歹!如此肆意妄为,也不怕遭了报应?!” 自打出京后,为了尽早抵达北境与狄国蛮夷作战,太子与随行轻军一路冒雪疾驰,不分日夜地赶路。 谁料到,他们刚到了这近北之地, 才堪堪与洪致庭会了个面,便听闻了“太子与北将军共反”的传闻。 皇帝不仁,欲废东宫,太子殿下恐储君之位不保,意图与洪致庭谋反——市井水巷间,百姓将此事说的有头有尾、一板一眼,仿佛亲眼所见,将前去打探情报的羽卫气的咬牙切齿。 真是荒谬! 太子连日赶路,早已疲惫不堪;他又从不与北境往来,如何能和洪致庭合谋造反?! 这定是洪致庭的阴谋! 他手握大军十数年,野心增长;如今想要窃取天下,却师出无名;因此,便拿了东宫太子做旗帜,好让自己免却一个叛贼之名。 眼下,近北的草原上厚雪纷纷,羽卫轻军连夜赶路,早已疲惫不堪,浑身酸重。虽人在马上,但却疲累地连喘,口中化开一团又一团的白气。 “你若敢挟持太子殿下,定会不得好死!”有人如是咒骂道。 这阴狠的叫骂声,却并未触怒何人。只听一声豪朗的大笑,竟是洪致庭亲自从护卫之中策马行出,道:“太子殿下,无端发怒,只会平白耗费心力,给自己增添麻烦,倒不如平心静气,好好念念佛。” 他身披赤黑重铠,胡子蛮结的面庞方硬凶狠,一双眼透着势在必得的虎狼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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