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飞瑜轻哼,“就你最明白。” 黎枝憨甜一笑,低头喝热水。 两人都安静,毛飞瑜知道,砂砾在江河湖海的冲刷下久了,便成了硬石头,不会再轻易认为自己是颗珍珠。他和黎枝都是这一类人。所谓英雄心心相惜,其实苦难者也一样。 感慨没五秒钟,黎枝叫他,“毛哥。” 毛飞瑜看过来。 黎枝眼珠转了转,说:“我明天想回一趟海市。”那句“后天大早赶回来”还没出口,毛飞瑜就一顿狂骂:“你又在闹什么幺蛾子?!明天你有一场大早戏,不到下午两三点不会完。你明天回海市?你再说一个字儿我抽你信不信?!” 声儿是真大,吹鼻子瞪眼的,特瘆人。 黎枝没跟他顶嘴,眼睛看别处,“哦。” 毛飞瑜揪着她的耳朵把脸转回来,太了解她心思,“我警告你,别跟上次一样瞎折腾。你要是敢走,谁爱带你带你去,我立马辞职!” 黎枝还是笑脸,“那你就会错过一个时代巨星,舍得?” “巨星。”毛飞瑜齿间碾了碾这俩字,嗤声站起来,“出去抽根烟。” 黎枝接下来的戏份拍摄很顺利,早上那场,王梦花四点起床,生火煮饭、剁菜喂猪,间隙里,她擦了擦额间的汗,抬头看向透出微光的远方,眼里的茫然像经久不散的大雾。日复一日,不见光明。 屋里,是丈夫如雷的鼾声。 王梦花低下头,继续剁着菜叶,面对镜头,眼神麻木空泛,与将亮的天色相得益彰。 导演喊:“卡!过。” 黎枝被冻惨了,坐在那儿半天没敢起身。 毛飞瑜走过来,给她披上大棉袄,“赶紧去烤烤火,八点编剧过来讲剧本,有几处做了修改。” 黎枝牙齿发抖,“那我……” “这一周你都别想跑。”毛飞瑜警告道:“我真抽你。” 黎枝没吭声,低着头,眼珠一转,把棉袄裹紧了些。 剧本做了五处调整,加了一场群戏。剧本围读持续到中午一点结束,黎枝连酒店都没回。毛飞瑜恰好也有点事,这一耽误,等他发现黎枝不见的时候,黎枝已经快到机场。 —— 海市,柏松墓园。 西南角一处祠堂里,宋家人悉数到场。法事正在进行,这是家族的规矩,每年岁末,都会合好日子祭祖。这种兴旺之族,对风水极其讲究。 站在最前排的,自然是宋兴东及其后辈。 宋兴东身体不好,所以没有现身。关红雨一身黑裙,端庄肃穆。宋锐尧黑色大衣及膝,一脸傲相。这母子俩打点安排大小事宜,颇有主人之风。而同样身为孙辈的宋彦城,被挤在人堆外,存在感极低。 宋彦城今天一身灰,大概因为阴雨天色,他原本偏白的皮肤都跟这身灰色衣服融成一体。 这样的场合,不容外人。季左候在祠堂外,这么远的距离,都能隐约看见宋彦城的背影在最后一排。换做平时,他是一点也不担心。宋彦城这能忍能磨的性子,非一般人能比。但今天……季左坐在副驾,不放心地看了好几次时间。 宋家祭祖,进退有敬。在师傅的指引下,礼仪之数面面俱到。接近尾声时,宋锐尧忽说:“彦城过来,好好拜一拜祖先吧。” 数十双眼睛纷纷转向后方。 冷淡的,不甚友善的,轻蔑的,宋彦城以平静做盾,悉数照收。他走向前,没有分毫异色,往宋彦城身边一站,脊梁挺直,不输气势。 宋锐尧笑容宽和,“彦城也给祖上敬炷香。父亲生前最是惦记你。” 一旁的关红雨也道:“应该的。” 众人眼色微妙而变,心里都明白其中缘由。当初宋彦城能认祖归宗,全是宋父一力支持。宋父对自己欠下的风流债供认不讳。任关红雨如何反对,他一定要让宋彦城回宋家。 当时闹得轰轰烈烈,足矣载入家族记事。宋兴东虽不喜欢宋彦城,但到底是纵容儿子的。再者,多一个后代无伤大雅,往好听里说,甚至称得上是人丁兴旺。一方是私心,一方又得顾及关红雨这个儿媳妇的脸面。 最终达成的约定:宋彦城可以认祖归宗,但他的生母,无论生死,与宋家都无半点关系。 自那以后,宋彦城只叫关红雨做妈。 所有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但当时的少年宋彦城,出人意外的淡定与坦然,没有半分不情不愿。 也是,一入豪门人上人,谁还想过苦难日子。 十七岁的少年,安无声息地膈应了关红雨一把。 师傅已经拿来了香,宋彦城低眼看了看,嘴角扬起薄薄笑意,从容接过。 “多谢大哥厚爱,您不提醒,我也会仪表孝心。”宋彦城熟练地点燃香,一缕烟气袅袅而上,给他的眼睛蒙上一层纱一般。 宋锐尧说:“你是我胞弟,我对你多些照顾也是应该。”他又笑了笑,“不止这些,我还记得,今天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