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了挺身子,点头应了一声。 “真是那人?” “从清明那天你指给我看后,我便一直跟着他,不会错。” “好。这是十两银。”盛年男子从袋中取出一锭银铤,递了过来,手微有些抖。 李老瓮见状,没有接,放硬了语气:“十两太少。这人至少值五十两。” “嗯?说定的便是这价。” “另有人也要这人,出价八十两。我不愿毁约,却得偿补手下兄弟,好教他们顺服。折价五十两给你。” “我没带这么多银两。” “那明日此时,再来交付。” “说定今日,便是今日!我还有三十五两,尽都给你。若还反悔,莫怨我莫怨我不顾颜面”那人从袋中又取出一大一小两锭银铤,手抖得越发厉害。 李老瓮听到“颜面”二字,顿时一阵恼愤,但旋即想起张用所言,忍住了气,伸手接过那两锭银铤。转头朝哑子点头示意,哑子去车厢里将麻袋扛了下来,放到了那牛车上。 那人凑近麻袋仔细瞅了瞅,李老瓮一直盯着,怕张用叫嚷,张用却一声未发,也未扭动。那人有些疑惑,却没再言语,转身拽牛,匆忙驱车离开了。看那身手,极笨拙生疏。 李老瓮捧着三锭银铤,一直望着牛车走远。念起张用,心里泛起一阵莫名滋味。自幼及今,他从未遇见过这等人,丝毫不介意他这形貌,更能这般平心相待、坦然直言 五、船主 陆青来到袜子巷。 左边第二家院门半开着,露出里头齐整院落,一个仆妇正在院里扫地。陆青走到门边:“请问金船主可在?” 那妇人停住扫帚,扭头望了过来,先上下扫过陆青身穿的淡青旧绢衫、旧丝鞋,便低头继续扫地,口里淡淡应了句:“出去了。” “我家主人差我来雇船。”陆青补了句。 “哦?”妇人又停住扫帚,“金员外抱着小哥儿才出去,这会儿怕是刚走到巷口,你只认那小哥儿便是,四岁大,一身黄缎子,颈子上戴了个金项圈。” 陆青谢了一声,回身走到巷口,左右望了望,见斜对街有个挑担货架,上头堆挂满了小儿玩物吃食,一个中年瘦男子身穿半旧蓝绸衫,抱着个黄缎衣的幼童,站在架子前挑选,应该便是。陆青便停住脚细看,见那孩童选了一只鹁鸽铃、一面番鼓儿,又抓过一个木傀儡儿,全堆在父亲臂弯。金船主侧过脸笑问了一句“够了吗”,孩童点了点头,金船主便问了价,腾出一只手解开腰间黑绸钱袋口,从里头摸出一把铜钱。旁边那货郎忙捧着双手凑近去接,金船主一枚一枚数着,丢到货郎手掌里。不够,又抓了几枚出来,仍一枚一枚数着付清。才要转身,那孩童又伸手从架子上摘下一颗糖狮儿,金船主望着儿子笑了笑,转头问价钱,货郎说两文钱。金船主回了句:“买了你这些,该饶一文钱——”说着又摸了一文钱丢给那货郎,抱着儿子转身走过街来。 陆青看他家境殷实,却身子瘦健,并无赘肉。身上穿的蓝绸衫已经发旧,数钱又那般仔细,是个勤谨精干、务实守俭之人;四岁孩童足以自家行走,他却紧抱不放,钱财上更不吝惜,看来极重亲护家;虽抱着儿子,脚步却灵便有力,善相机,有决断,能通变;怀里不但抱着孩儿,臂弯还掖了三件玩具,却能稳稳抱持住,极擅自保,处世周全;一文钱要与货郎争,精于计较、惯欺贫弱。 等他走近些时,陆青看清他脸面,瘦长脸、尖鼻头、鼻孔外张、目光精亮、牙齿微凸,机敏、锐利、贪欲重、手段精强。一个老者走过,他高声拜问,寒暄了两句,语声高亮,声气带热,擅与人交接,能团拢人心,有时却难免过当。 此人重利精明,除非逼不得已,绝不会轻易透露隐情。陆青略一思忖,才迎了上去:“请问,你可是金船主?” “是。您是?”金船主那双橄榄形大眼迅即上下扫视。 “我姓陆,张侍郎托我替他雇一只客船,护送他家眷去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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