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凉全读对了,才继续下一首。每日这般丢来夺去,从不烦倦。 邹小凉先还极其厌恨,有天听老吏闷声说了句:“人生不读书,一世牛马苦。”他听了先一愣,却不敢问。自己细细回想,老吏这话的确有些道理。幼年时,父亲望他读书举业,他却贪耍不愿读。及至成了年,明白了读书的好,却再没有那般便利。自己好歹还识得些字,看街头那些力夫,连自家姓名都认不得,岂不真如牛马,蠢蒙无知,只能卖力吃苦? 邹小凉心想,自己必定不能如老吏一般,在这冰窖冻藏一辈子。反正眼下也只是冷坐,不如趁机多读些书,日后必定用得到。于是,他转了念,开始用心跟着老吏读书。不但见识日长,连这冰库都不觉得如何冷寂了。 老吏见他用功,也温和了一些。两人便在这冰库小院里,你吃坚果我读书,倒也渐渐融洽起来。邹小凉偶尔偷偷懒,使使奸,缺一半天班,老吏也不如何苛责。 到了今年清明假期,老吏要去东郊给父母上坟,叫邹小凉替他提着香烛纸马,两人一起出了城,到汴河虹桥时,已是正午。邹小凉难得出城,四处望景,正在畅怀,虹桥下便发生了那桩异事。白衣神仙现身,两个仙童不住抛撒红花。邹小凉惊震之极,老吏也瞪大了眼,望着那红花,怔怔自语:“鲜梅花?” 只是那时河中神异,两岸哄闹,邹小凉也没有太介意老吏这句话。然而,等那神仙飘远,他们赶往郊外墓地时,老吏有些失神。回来后,也始终怀着心事。邹小凉读书读错,含糊过去,他也几次没有察觉。 这几天,膳部宴享案空出一个吏职,邹小凉被选中,下个月便要去那边应差。邹小凉欢喜之极,却没敢告知那老吏。今天是他在冰库最后一天当值,想到老吏,他心里始终有些不自在,不由得放慢脚步。 刚走到冰库院门,一眼瞧见院里站着一位绿锦官服的胖壮男子。郎繁死后,替任的官儿这两天也才选好。这男子想必正是新任库官。邹小凉忙走进去恭声拜问。那库官冷着脸问:“只有你一个?”邹小凉忙望向小厅,老吏并不在里头。再一看,宿房门紧闭。他忙过去推门,门从里头闩着。敲门,也不应声。他又去窗户那里叫唤,里头仍无动静。他忙舔破窗纸,朝里觑望,床上被子摊开,老吏却并不在床上。那库官也有些惊疑,吩咐他撞开门。邹小凉只得去撞,他生得单薄,并没有多少气力。撞了十来下,也没撞开。那库官一把推开他,抬脚狠力一踹,竟将门踢开了。邹小凉忙进到屋里,扭头寻看,一眼看到窗边墙角那个书箱,他猛地惊呼一声—— 书箱盖子开着,老吏跪伏在箱边,上半身栽在箱子里,一动不动。 二、别情 清晨,冯赛雇了辆车,扶岳父母及邱菡母女上了车,送到大相国寺。 一路上,冯赛骑马远远留意,并未发现可疑之人跟踪,他却丝毫不敢轻心。到了寺门外,正是五日一开市的日子,虽然天尚早,里外已涌满了香客与买卖人。一家老少下了车,冯赛护着他们,一起进到寺里,穿过人群,走进一座侧院。有辆车已候在那里,两个壮汉守在车边。两人见了冯赛,忙微一点头,过来扶两位老人及邱菡母女上车。珑儿见冯赛不上车,招着小手催唤。邱菡忙捂住她的嘴,冯赛也忙掩住不舍,笑着轻声安抚:“爹过两天就去。”随即关上车门,过去打开旁边的小院门,先朝外扫视一圈,只有一些行人和车马,并无异常,便回头朝车夫点点头。车夫喝马驱车,驶出了小门,两个壮汉上马跟在后头,一起望西边行去。冯赛躲在门内张看了半晌,仍未见有可疑形迹,这才关上院门,原路返回,从相国寺正门出去,去墙边马桩上解开自己的马,骑着望城南赶去。 这辆车是秦家解库的秦广河安排的。昨晚,冯赛趁夜去见了秦广河,说已经找见了那八十万贯,几天之内便能追回。秦广河听了,长舒了口气。冯赛又向他求助,将自己家人暂藏到安全之处。秦广河便安排了这车子和两个武人,送到城外一座隐秘庄院里。 安置好家人,接下来便是确证那桩最紧要的事,成与败,全系于此。冯赛驱马出了南薰门,来到范楼,下马走进前堂,见里头空荡荡,只有两个伙计在擦桌摆凳。他过去询问,其中一个正是穆柱。穆柱竟认得他:“您是京城牙绝?” 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