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到一个兵卒面前,轻声唤他,那兵卒却没回应。丁豆娘又唤了几声,伸手碰了碰。那兵卒竟侧着倒下,姿势却丝毫未变,早已冻僵而死。 丁豆娘惊唤一声,那碗汤也掉落到雪上。她忙去叫唤拍打旁边的兵卒,那兵卒也已僵住。 这时,其他妇人也连着惊唤起来。城上这些兵卒,不知冻死了多少个。 有几个妇人大哭起来,丁豆娘也早已满眼泪水,听到哭声,她忙抹掉泪,过去止住那几个妇人,叫大家赶紧寻那些还未冻僵的兵卒,抬到城下火堆旁救治。众人忙去挨个拍打那些兵卒。 丁豆娘一连拍唤了几个,都已冻僵,她再忍不住,也失声哭了起来。 半晌,她抬起泪眼,见城头火光里,大雪茫茫飘落。人命也似那雪片,在寒风里飞旋一阵,便这般消失无影 三、胜败 “胜了!胜了!女儿,咱们胜了!” 雷珠娘听到栾老拐在外头叫唤,忙迎了出去。见栾老拐冻得缩肩拢袖,瘸得越发厉害,连路都走不稳,脸也冻僵,却仍在笑。 她忙过去搀住,扶进了屋,让他坐到炭火盆边,从火盆上吊的茶壶里倒了碗温茶。栾老拐手已冻僵,连碗都端不住。珠娘只得用一只手托着,栾老拐咕咚咚将一碗茶都喝尽。家里存的炭不多,珠娘一个人时不敢烧旺火,用灰压着,只取些暖意思。这时见栾老拐冻得这样,忙拨开灰,添了两块炭,屋里顿时散出热气。栾老拐凑近火盆,搓着手烤了一阵,才渐渐缓过来。 金兵攻来后,温家茶食店店主忙关了门,躲进城里。雷珠娘也和栾老拐逃了回来,家里至多只有半个月存粮,她虽存了几贯钱,可这时去哪里都买不到米麦,更莫说菜肉。不知这一战要打到何时,雷珠娘每日只敢煮些稀粥,和栾老拐早晚各喝一碗,勉强吊住命。 几天前,栾老拐出去寻食,见东城在招募人力搬运炮石、干草,却只雇年轻力壮的,他又老又瘸,不知如何也混了进去,一天能得两块饼。累一天,他只吃一块,另一块则拿回来给珠娘。 昨晚栾老拐一夜未回来,珠娘也整夜没睡安稳,见他缓过来,忙问:“昨夜你去哪里了?” “大战!这回金兵先杀到了东城。我在新曹门抱干草,那边守将是刘延庆,前几年打燕京,蠢得脓包一般,见了火光便逃。这回,他倒是长进了不少,将兵卒管教得极得法。夜里,怕金兵偷袭,便把干草抛下城墙,草堆里爇着火星,拿来报警。又请来那个作绝张用,造出九牛炮,连家常磨盘都搬了许多来,能发大炮长弩,将那金兵的云梯砸碎许多。连战了几天,金兵丝毫奈何不得。昨夜更是一场血战,金兵见东边打不下,转攻南城去了咳咳咳” 栾老拐猛地咳起来,珠娘忙又给他倒了碗茶。 栾老拐喝过后,忽然嚷道:“说得太欢,竟忘了这个——”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团,揭开外头的破布,里头是一块糕,已经压扁,“官家见我们昨夜战得好,差人来赏赐御糕,我也抢到一块,女儿,快尝尝,你怕是从没吃过这等精贵的糕儿——” 珠娘接过来,掰开,递了一半给栾老拐:“你一定也没尝过。” “你吃,你吃!我活到这年纪,什么景儿没见过?”栾老拐执意不要,珠娘冷下脸,强塞进他手里。栾老拐只得接过,一口咬去大半,边嚼边叹,“天爷!世上竟有这等精细香甜的吃食咳咳咳”他猛又咳起来,糕渣喷得满腿满火盆。半晌才终于停住,“造孽!造孽!一口糕竟喷掉一半!” 火盆里火焰升了起来,屋里亮了许多,珠娘这才发觉他面色青灰,忙说:“把剩下那口吃了,我给你倒热水,洗过后,赶紧去床上歇着吧。” “好女儿!”栾老拐笑了笑,一口吞掉剩下的那块糕,刚要起身,却猛地摔倒。 珠娘惊了一跳,忙扶住他:“你莫不是受了伤?”再一看,他袄子上似乎有团血迹,一摸,竟是湿的。 栾老拐却笑着说:“不打紧,挨了一箭,已上过药了咳咳咳” 珠娘忙掀开那袄襟,里头的旧汗衫血水浸得更多,再揭开汗衫,那干瘦胸脯上裹着纱布,纱布早被血浸透,身子也极烫,她吓得顿时滚下泪来。 “女儿莫哭,女儿莫哭!我这命最贱,歇养几日便好了。” 珠娘忙将他扶进卧房,小心替他脱去袄子,让他躺到床上,盖好了被子。 她带好门出去,又用灰将火炭掩住,坐在那里,心中惊忧不已。栾老拐卧房里不时传来咳嗽声,到深夜时,咳得越发厉害。 珠娘忙倒了碗茶,端着油灯,走进去瞧,一眼看到栾老拐胡须、被子上到处是血点。她吓得几乎将碗摔掉,忙放到桌上,轻声问:“我扶你去看大夫?” “军医已看过了,肺被刺破”栾老拐大口喘着气,“这回我怕是躲不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