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来笔记本,想了想,“阿姨,这里的护工年龄大多和您相仿吗?” “当然。”护工拍了拍衣角,“最年轻的也四十了吧,再年轻点的谁愿意来这啊,又脏又苦又累,也就工资高了点。” 明栀没问工资多少,又详细询问了轮班模式以及老人如何就医,夜间是否有值班人员等问题。 护工知无不言,她翻了页,保持着安静的老人却突然开始喃喃,声音沙哑不成句,听着让人起鸡皮疙瘩。 “出…出,出去。” 护工起身,动作娴熟地握着老人手,又用方言安抚几句,拍拍背,老人恢复正常,又沉默下来。 见她眼神疑惑,护工解释:“老太太总想出去逛逛。” “她多久没出去了?” 护工仔细想了会儿,才回答:“刚开始还能认清人的时候,出去过一两次。后来彻底糊涂,也没人来看望她来,得有两年。老年痴呆,什么都不记得了。” 提到老年痴呆,轮椅上老人又挪了几下,明栀忽然有一股强烈的欲望,想要仔细瞅一眼老人的脸。 她起身,往前走几步,上衣下摆贴近楼道护栏,毛线帽下是白花花的头发,六七十岁的老年人,脸上肌肉松弛,皱巴巴地垂成一团。 但是五官不变,她一下子便认了出来。 老太太空洞的眼神望着她,慢慢竟然裂开嘴角,只剩几颗牙齿。 “阿姨,她叫什么名字?”明栀声音有点抖。 护工说了个名字。 是她的小学语文老师。 明栀是在村子里读的小学,一到五年级,每班二十几个人,师生人数加在一起,不超过一百五。 学校很破,印象里最深的是教室前那片空地,没有水泥石灰封面,每次刮风便会带起一阵又一阵的黄沙。 班级毕业照背景便是漫天黄沙,时至今日,她还记得许多人被黄沙迷眼,所以毕业照不是很好看。 拍照时候老师只有语文数学两个,校长刚离职不久没人接替,为了显得人多,还拉来了校门口小卖部的一对年老夫妻。 在这个学校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语文老师是主管班级的,大大小小的杂事都是语文老师负责,拍照时也自然坐在正中间。 就是这么一张照片,拍完之后不进行任何加工,洗出来一张要五块。 由于拍照之前没有提到要收费,学生回去向家里要钱的时候,有几个家长打过来了解情况,最后考虑到毕竟上学几年也只有这一次,便也松口给钱。 但是明栀甚至没有勇气回家提这件事。 妈妈那时候正是病重阶段,人很消瘦,连买药的钱都拿不出来,她实在没办法开口。 班上二十几个人,最后只有她没有要照片,即便很想作为留念,也只能借机瞧瞧其他人的,语文老师在正中间笑容一如既往的慈祥和蔼。 照片是自己联系照相馆取的,大家私下里也不会互相询问。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样了。 明栀永远记得那个小雨的下午。 她请了假,在家里照顾忽然呕吐不止的妈妈,小院里忽然来了不速之客,五十来岁的语文老师戴着帽子,眼镜上有小片的水滴。 妈妈问是谁,她答是老师。 老师在门口差点滑了一跤,站稳后连连示意明栀妈妈不用起身,当着面夸奖她一番,又表达了对妈妈病情的关心,没待多久,匆匆放下一张试卷便离开了。 明栀送她到胡同口,返回时拿起试卷,里面夹了硬硬的东西。 是一张毕业照。 试卷旁边空白的地方写着:好好学习,希望你幸福。 思绪拉回当下。 护工见她很感兴趣,便多讲几句,期间老师在一旁双眼呆滞,歪着脖子,眼睛时不时眨一下。 “你真认识老太太啊?太有缘了!”护工问,“两年都没人来看过老太太咯,她儿子娶了个挺厉害的媳妇,老年痴呆后就被赶出来了。” 明栀忍住泪意:“是我小学老师。” “怪不得。”护工瞟了一眼,“都说年轻时候多动脑子的人容易老年痴呆,看来也不是瞎说的。” “老师的儿子不知道她想出去吗?”明栀问。 护工叹了口气,摇头说她太年轻:“打过十几个电话了,每次都有新理由,催的次数多了,知道人家不愿意我们也就不催了,搞不好好心办坏事,反过来被人投诉咯。” 听罢,她心里难受非常,又问:“那你们不可以带着老人出去转转吗?” “哎,说起来轻松,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万一出了意外,谁来承担?”护工吃完瓜子,拍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