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昭仪没有阖眼,就这么空洞望着屋顶,嘴唇青紫。 仿佛是一瞬间,那些仿佛飘浮在半空中“冷眼”看着一切的三魂七魄全冲回了他的身体里,孙宣的眼泪哗得落下来了。 他根本顾不上去与圣上见礼,扑倒在榻前,握住了陶昭仪的手。 凉了,比他凉了太多太多了。 小曾公公和韩公公一左一右要扶他起来,孙宣反手抓住了韩公公,直直盯着他:“我母妃怎么死的?” “殿下节哀,”韩公公道,“娘娘是与圣上赏花,圣上有事先走了,留奴才伺候娘娘,没想到突然就来了毒蜂子,扎了娘娘的胳膊,当时就……” “怎么就没扎你!”孙宣怒吼道。 韩公公垂着眼帘,哀声道:“奴才也是这么说呢,怎的就不扎了奴才呢!殿下,太医说是扎在了这儿,您看看。” 陶昭仪被送回来后还没有更衣,依旧穿着那身漂亮衣裳。 午后才出去看花,日头下,室外暖得跟初夏似的,赏花最多也就赏半个时辰,断不会受凉,今儿陶昭仪穿了身单薄的春衣,外头披了件细纱袍子。 如花一般美丽,也薄得更叫毒蜂一口扎穿。 孙宣看了眼伤口,又细又小,可就是这么小的伤,能夺了人命。 “那毒蜂子呢?”孙宣又问。 “飞走了,”韩公公道,“奴才当时只顾着娘娘,哪里顾得上那畜生!” “蜂子都是一群群的。” “您说的是,”韩公公道,“已经吩咐了人在御花园里搜寻了,必须把那害人的东西都灭了,不然指不定还有跟娘娘这样……” 孙宣张口还要质疑,余光瞥见圣上的神色,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里。 当时,母妃身边只有韩公公,孙宣一味质疑陶昭仪的死,就是在质疑韩公公杀了她。 韩公公若敢动手,那必然是圣上的意思。 没有凭据,继续怀疑下去,不止不能帮母妃伸冤,恐怕自己都要折进去。 不行,不能那样…… 孙宣松开了韩公公,视线落回陶昭仪身上:“搜仔细些,那蜂子毒,再蛰了人,就……” 韩公公自是应了。 气氛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圣上站起来,走到孙宣身边,按住了他的肩膀,道:“朕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朕也是一样,这事儿怪朕,若没有心血来潮叫你母妃去看花,也就不会出事儿了。 宣儿,你孝顺,也要打起精神来,不要辜负你母妃多年的教导。” 孙宣拼命坚持着才没有在面上露出端倪,依旧是一副为母妃突然离世而悲伤的模样。 等圣上离开,孙宣抬起头,盯着父皇的背影,一瞬不瞬的。 陶昭仪按照妃礼入葬。 各种示意,自有谢皇后派人打理。 孙宣寻了胖脸的嬷嬷,暗悄悄问她话,想弄明白韩公公言词之中是否有矛盾之处。 嬷嬷伤心至极,厥过一回了,也知道不该再叫悲痛乱了脚步。 “只韩公公在跟前,奴婢们离得都远,”嬷嬷道,“等娘娘叫起来再赶过去,哪里看到什么蜂子,我们娘娘没得蹊跷。” 孙宣沉声道:“那狗奴才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可父皇为何……” “殿下,昨儿娘娘惶惶了一日,直到您过来用晚膳才好些,”嬷嬷又道,“昨夜歇得也不错,就今儿早上……是了,娘娘当时还提到您,她想请您过来,又自己作罢了!” 孙宣追问:“母妃今儿寻我是……” “娘娘没有说,”嬷嬷回想着道,“当时提到,昨夜伺候圣上的一个小内侍被赶出宫去了!” 孙宣听陶昭仪说过圣上梦呓,再听闻那小内侍是御前值夜打破了东西,一下子就明白了。 陶昭仪出殡前一夜,孙宣没有守在宫里,他偷溜出宫去了孙祈府上。 孙祈刚吹灯,只好起身披衣服,到了客房一看,孙宣咕噜咕噜灌了半坛酒了。 “你就是来找我吃酒的?”孙祈坐下,没好气地道。 孙宣嗤了声:“我这叫走投无路,二哥、六弟不掺和,我也不拖他们下水了,又不可能去找静阳宫那两个,我也只能来找皇兄你了。” “找我做什么?”孙祈道,“你母妃之死是……” “你知道不是意外,”孙宣打断了孙祈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们都知道,不是意外。” 孙祈默不作声。 他还是那个想法,不愿意被孙宣当枪使。 孙宣又抱着酒坛喝了一口:“我说些皇兄不知道的。父皇让韩公公毒杀了我母妃,其中缘由,是母妃听到了他说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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