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风轻云淡地抬眸:“嗯?” 他情绪复杂,目光在地上盯了半晌,才又开口:“陛下别生气了。” 虞锦白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看折子。 “谁要你道歉啊,我才不在乎!” 听起来却没有方才那么恼火了,外强中干地硬撑着愠意。 “臣那日没有别的意思。”他道,“只是对臣来说,除却为家里说几句话……” “臣也做不了别的了。” 虞锦忽地倒吸凉气,好像心底突然受了一记重击一般,让她呼吸不畅。 铺天盖地的压抑席卷而来,将她的一切防御击得溃散——她一下子生不起气了,倒有一股难过克制不住地涌上心头,让她无处可逃。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这样呢! 他在这里卖什么惨! 她竭力安抚自己的情绪,目光所及之处,他无甚情绪地一揖:“臣告退。” 往后退了两步,他便转身向外走去。虞锦看着他,不知怎的,她忽而觉得这个已不陌生的背影看起来形单影只,孤独之至。 她更难过了。 她当然可以安抚住自己的情绪,她的家人又不在牢里,宫里又还有这么多人关心她讨好她,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从不缺少这些支持。 可谁来安抚他呢? 她恼他总要为楚家说话,觉得他是有意惹她不快,却从不曾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她又会如何? 全家上百口人都在牢里,自己是唯一能和皇帝说得上话的人,大概谁在绝望中都会舍出命去辨个是非吧。 可她一直为这个恨他。 她怎么这么刻薄? “楚倾。”虞锦开了口,嗓音低而哑,他好像没听见。 她忙清了清嗓子,又喊了声:“楚倾!” 正要迈出内殿殿门的楚倾收住脚,回过身来,等她说话,或是等她的雷霆之怒。 虞锦盯着手里的奏章:“有新送来的大红袍,元君尝尝?” 说着她便示意邺风去沏茶来,将奏章放下,睇了眼几步外的椅子:“坐。” 楚倾没说话,依言过去落座。虞锦自御座上起身,也踱过去,坐到与他一方小桌之隔的椅子上。 他偏过头来看她,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做才好,讪讪地和他对视。 很快,邺风将茶端了过来。 茶盏搁到桌上,她往他面前推了一推。 点心也放过来,她又往他面前推了一推。 楚休在几步外傻眼看着这情形,不知是不是前阵子养伤总能在幻觉里看到动物的缘故,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两只猫。 那是他之前灵魂飘忽时在宫外路边看见的猫,一黑一白,很凶狠地打了一架。 但两只猫似乎是朋友,打完架冷战了一会儿,就又忍不住地想招惹对方。 于是黑猫故作冷静地坐在那儿舔爪,时不时偷瞄白猫一眼;白猫自顾自地在旁边打滚儿玩尾巴,“一不小心”就把爪子伸到了黑猫面前。 一伸出去,它就不缩回来了,躺在那里一下下地够黑猫的下巴,贱兮兮的模样看得楚休想笑。 他想它的意思一定是:“你理理我呗?” 陛下现在淡漠的外表下也是这个意思。 ——好茶给你,点心也给你,你理理我呗? 第26章 修路 楚倾看看她,眉间带着疑色, 端起茶盏来啜了一口。 还有事么? 他心里只想问。 方才她赌着气, 怨恼地想让他服软道歉, 他已然说了软话了, 现在她这又是什么意思? 虞锦左右看看,将宫人都摒了出去,又睇一眼他面前的绿豆糕:“御膳房做的绿豆糕一向很好,元君尝尝。” 楚倾也垂眸瞧了一眼。 是很好, 看起来就很好。淡淡的绿色很细腻, 略微有一点透,一块块摞在碟子里, 像一座玉砌成的小墙。绿豆的清香就这么坐着都能闻见,沁人心脾。 他便多少察觉出她那份示好的意味,一言不发地拿起一块, 尝了一口。 整个气氛随之轻松了不少, 虞锦略微舒了口气:“关于楚家的那些话, 你以后也可以说。” 他微滞,俄而自嘲地笑了声:“臣知道陛下不爱听。” “朕是不爱听。”她也没有否认,又说, “但朕可以不生你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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