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 陆白抬头看着我们两个走进石室,竟没有半分慌乱,甚至连动一动都省了,他好似一直在望着洞口的方向,等的就是黑暗中渐渐走近的人。 亲人,抑或是给他一个终了的人。 待我与星沉的身影完全出现在油灯昏暗的光晕之下时,他平静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讶异的神色,不由自主站起身来,迟疑着向我们走近了一步。 他目光最先落在星沉脸上,盯着星沉看了半晌,眼神里的不可思议越来越浓, “怎么会是你?三……三殿下……” 星沉朝他点点头:“小白……” 陆白目光陡然乖顺了下来,好似凭空生出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若星沉抬抬手,他便要凑上头来在星沉掌心蹭一蹭似的。 我在一旁看得哑然,原来他们之间竟如此熟悉。 星沉看了一眼陷在垫子里的那团烂肉,素来水火不侵的目光里也不由得生出几分骇然,他迟疑着问道:“她……真的是婉娘娘?” 陆白点点头,不动声色的挡在了那团烂肉前面。 星沉自然看到了陆白的小动作,他目光闪过一丝痛惜,沉声问道:“这么多年,为何不告诉我?” 陆白低下头,吞吞吐吐的说道:“你可知她这样子是拜谁所赐?” 星沉一时间竟开不了口。 陆白苦笑着说道:“我虽自幼与你亲厚,也知你决然不会害我,但那人是你的母后,你若知道了此事,会帮我吗?” 星沉闭了闭眼睛,好似隐忍了莫大的苦楚,他沉声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陆白迟疑道:“还……还出的去吗?” 星沉道:“怎么,你原来是想与她一同葬在这里?” 陆白苦笑:“天雷之火若能将她化成一把会飞,也是她的解脱,我左右陪着她便是。” 星沉嗤道:“若她死不了,你却化成一把灰飞呢?让她等着仰山仙尊掘地三尺将她挖出来,再交给我母后吗?” 陆白无言与星沉对视片刻,脸上的倔强坚韧渐渐土崩瓦解,他喉头渐渐发出压抑的哽咽,继而一头扎在星沉肩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我走投无路了啊……” 星沉抬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沉声道:“出去再说……”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雷声,震得洞顶扑簌簌落下纷纷砂石,陆白不由自主轻轻发起抖来。 星沉推了他一把:“快!” 陆白狠狠擦了一把眼泪,一边努力压抑着喉头的哽咽,一边弯腰小心将软垫上那团烂肉放进一个袋子里,他将袋子抱在怀里,起身时眼泪珠子般一串串滚落,“我阿爹……” 星沉只说了一句,“走吧……” 陆白哽咽得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将怀里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又抱紧了些,山洞外雷声一阵响似一阵,星沉一手拽着陆白,一手牵住我,轻声交待:“屏息……” 我忙屏住一口气,听他喃喃念了什么,只觉全身突然轻若无物,好似化入四周呼呼掠过的风中,除了被他紧紧牵着的左手还能感觉得到他温暖的包裹,其余五感六识全都化作一阵清风,疾速穿过黑魆魆的山洞,闯入外面风雨交加的夜空,在头顶万千道霹雳闪电中乘风破雨,也不知与多少道令人肝胆俱裂的惊雷擦肩而过,我几乎觉得自己永远就是这样一阵仓皇无措的风了,直到在这漫天大雨中化作无物…… 又一道闪电当头劈下,我骇然闭上眼睛,却觉得一阵破茧成蝶般的痛苦挤压之后,双脚突然触上了踏实的地面。 我脑袋好似被人当陀螺抽了半日,两脚触地时,眼前却仍是一团天旋地转,我踉跄一下朝地面栽去,被一只手虚虚揽在了身侧。 一旁的陆白已跪倒在地,看着浓云深处突然亮起的一个巨大火球,嚎啕大哭起来。 火光照亮半个夜空,继而向山谷劈头盖脸砸了下去,霎时间地动山摇,巨大的雷声几乎震破了我的耳朵,眼前忽的腾起熊熊火海,整个世界顷刻间只剩狰狞咆哮的烈焰。 我与陆白在瓢泼大雨中一同哭得震耳欲聋,星沉一手拎起一个,不由分说将我们拖走了,我回头看着身后火光冲天的山谷,好似身在噩梦里。 在晨钟峰闲来翻话本时,遇到不想看的桥段,我总是随手哗啦啦翻过几页,不看便是。 那样飘飘然的时光,我却总忍不住伤春悲秋,无事总要感叹一番山中岁月如流水,闲得人浑身长毛,简直无趣的紧。 可命这东西啊,你若知道它深藏着的半张脸是什么样子,还怎么敢拔开它的遮遮掩掩,上赶着去瞧个分明…… 狂风骤雨肆虐到百里之外,却依然冲不淡空桑山上空的冲天火光,从我们藏身的山洞遥遥望去,半个夜空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赤红。 我隔着雨帘呆呆看着外面好似煮沸了的天空,仍是不能相信小七,还有那两只乖巧伶俐的小妖就这样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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