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微笑隐于光晕后,识海像水中温暖泛泛的光。郦清悟浏览过这一幕,看她在深宫里,与宋逸修这样,隐忍着,克制着,守望着,相依为命着。 郦清悟忽觉不忍。 其时已是延祚二年,尤其从“癸巳政变”后,何家一步登天,也想着借此独揽大权,甚至废立皇帝,扶持傀儡。他们未能得到“知政事”印章,和曹呈祥又翻了脸,便不停进宫游说何太后,给她施压。 何太后要稳固政权,必须依靠何家撑腰,一面又要对得起江山社稷。 她不能拒,更不能应,实在无法拂了何家的面子,只能叫宋逸修出面,驳斥何家事务。就这样,一边用着何家,一边用宋逸修的名头去打压何家,艰难地玩着平衡。 萧怀瑾养不亲,这偌大深宫里,相依为命的,唯有宋逸修。如今,他又带进来了韦无默,给她作伴。 小姑娘精致漂亮,猫儿眼剔透,是个十分灵慧的性情。无怪乎他看中了。 他们谈论起儿女,忽然就忆及了大皇子萧怀瑜。隔了四五年,何容琛终于能平静着想他了。 宋逸修替她将珊瑚珠发簪插入了鬓发中:“还记得么,先帝曾问过我,大皇子长得像不像他。” 何容琛溯着遥远时光,忆起来了,七八年前她得了宋逸修一计,带着思贤去见皇帝。她道:“记得,你说像,说形神俱随,九容咸备,先帝很高兴。” 宋逸修收了手,忽而笑了,不知笑发簪还是笑回忆,“如果大皇子是你生的,我就一定不会那么回答他了。” 何容琛抬起头,初时不解,茫然了一眼。却忽然心中剧颤,脸颊也微微泛起了热:“那……你会怎样答?” 两人在内殿里轻声细语,像两个情窦初开的孩子。宋逸修敛了笑,认真道:“那我就不答了——不想答。” 原来还想闹脾气呢。何容琛侧过头去笑了,为这迟来了很多年的,酸溜溜的话。 是夜,她躺在榻上辗转。 自大皇子故去后,她便习惯了点着安神香入眠。于是那个被熟悉沁香缭绕的梦里,她看到了宋逸修。 梦里宋家没有倒台。那合该是他年少的时候。 没有经历家变的宋逸修,被推官为朝中重臣,他在人声鼎沸的京道上游街,路边观礼的百姓赞誉艳羡,少女鬓插簪花,羞怯含情。 而她亦未曾入宫,打开闺阁的绮窗,悄悄看着他,他便在这时蓦然抬头,与她隔着千万人群,遥遥凝望。那千回百转,那柔情缱绻,都化入了这穿透流年的对望中。 何容琛醒来时,时近四更,该是早朝了。她却突觉倦了,好似做了一场二十载的黄粱大梦,荣华富贵皆散如云烟,心中空荡荡的。 天际破晓,宋逸修俯下身,悉心为她穿鞋,神态安静专注,仿佛做的是发自肺腑热衷的事情。何容琛歪着头看他认真眼神,不由开腔道:“……我做了一个梦。” 宋逸修未抬头,手中仍是不停歇。她却知道他在认真听的。于是微笑道:“我梦见,几十年前宋家没有蒙难,就那样鼎盛至今。那个叫宋逸修的公子官居一品,帽插宫花红衣怒马,入庙堂指点江山,才名冠绝天下。然后……” 宋逸修抬起头,等着她说下半句。她努力回想,却又苦笑了起来:“没有然后了。” 宋逸修微笑道:“自古策名就列时,不正也是洞房花烛夜么。太后可曾梦到?” “哀家不记得。”何容琛笑了半晌才缓缓问道:“你呢,若让你做个好梦,像这般的美梦,你想梦见什么呢?” 宋逸修扶着她来到妆镜台前,为她梳理散落的头发,久久才道:“臣会梦见,很多年前的黎明,臣在宫外迎接还是豆蔻的她,她没有入宫,然后……” 宋逸修止了声。 何容琛:“可即便不入宫,她迟早也寻个人嫁了。你这梦要怎么做下去呢?” 宋逸修微笑摇头,何容琛也未再问了。无论时光怎样倒退假设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