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忽然静默,姑姑等了半天没见下文,便觉得有些不尽兴。站起来说出去转转,叫陆梨叠好了先搁着,一会儿叫谁谁送过去。今儿不是你当差,不好把活儿全都叫你一个干。 “这是你爷天赋秉异,等回头进了太子妃你就晓得了,到时候爷免不了要疼她,她也会抱着你主子爷暖脚窝子,伺候着更衣……” 那宽肩展直的中衣素白,在盈柔的指尖翻转,陆梨的心怎就乱似了花絮。猜他衣裳上一定常沾那女子的味道,怎么手也不想继续再往下叠。四下里瞅瞅无人,叠着叠着,忽而便把动作停了。 大约是想找找有没那小阿娇的衣裳,看不着人看看身条儿也能估模样。去女衣堆里翻了翻,没有;柜子里再一番垫脚打量,尚服局每一包衣裳都标着号的,找完了也没找着她。忽然寻思她应该是个女婢,买不起脸跟主子们一块儿叠洗衣裳,这才又重新走回来。想她愿意跟着楚邹过那样凄苦日子,性情必然也是难得,便又对她嫉不起来,心渐又复了平静。 “孳孳~”一股焦味儿悄悄地从桌上溢出。陆梨低头一看,才发现炭熨斗起烟了。午正的日头刺眼,她把楚邹的袜子对着阳光举起来,看到那大脚趾处烤出了一个小黄-洞。 黄毛狗麟子嗅着味道跟过来,杵在矮门下盯了她老半天,便见她忽而轻轻抚袜子,忽而攥在手心里捻了捻,忽而又扔进簸箕里。 麟子便很气愤,太监们心狭刁难,它的主子爷统共就没几双好袜子,再丢下去该没得穿啦。正要跑过去叼走,却见陆梨又弯腰捡了回来。转过身去,似是在里衫上扯下来一块布,然后取了针线儿缝补起来。 它便呆呆地杵在门檐下看,看她那细致的手指穿来梭去,看得狗眼睛一眨不眨。它的主子爷过得太清苦了,雷鸣闪电的天整夜整夜不能阖眼儿,大冷的冬天盖不成暖被窝总咳嗽,时常还气喘吁吁地从梦中惊坐起。它看着眼前的蓝裙姑娘,脸庞儿娇娇,胸前小喵咪翘翘,偶然侧过身子,后头腰细肉-腚子还好看。它便巴望着她能给它的主子爷暖床,枕着一定很舒服,面相也生得很般配有没有错? 见陆梨缝完了从后门出去,它便赶紧提溜着狗尾巴,屁颠屁颠隔着一段距离随她去了下院房。 午后光影幽幽的,在门边上瞅着她在里头褪下衣裳,露出一方鼓鼓的小白兜。它便趁她背过身去不注意,轻悄悄溜进去叼走了那件撕扯的“小罪证”。 第二天楚邹穿袜子时就发现了,宫廷制衣将规矩,袜面一条线要正对鞋履正中心,不能歪、不能斜和皱。她倒是缝得轻易看不着痕迹,但楚邹是谁,稍一眯眼便看见大脚趾头上一道圈。 那从前也有一个人爱干这样的事,也只有她会干这样的事。不小心捣蛋把他的书撕裂了,便用同色的碎纸在底下糊一层。表面看着好好的,须知他翻到下一页,却把底下的一片字给糊了去。个蠢瓜子太监,五六岁里尿尤多,半夜里撒在了他床上,第二天怕被他责怪,便故意把夜壶盖口子打开,让味道散出来,以为他就会闻不见她身上的尿馊味。殊不知把两手一支溜下床,那屁股后头一圈儿还是挂湿的,一晚上都不知道尿了几泡,楚邹说都懒得说。 清晨的咸安宫里一片死寂,殿脊下阴凉,太监眼看是不准备送膳。楚邹便肃了容色,挑眉问麟子:“谁干的?” “嘤嘤呜~”麟子答不出人话,跑到他床前叼过来一件小衫子。素白的薄缎儿,系带子被扯下来半截,隐隐飘散开女儿的柔香。楚邹嫌恶地用墨笔挑起,麟子又打外头衔进来一个小瓷盘,盘儿上有粉末未干,一样一样莫名熟悉的味道。 它眼巴巴地瞅着他,像要告诉他那个门里有个漂亮的小宫女。楚邹刹那便无了话头,怎得这紫禁城里像是忽然进来了奇怪的生物,今日一惊明日一诧。 她端午节时竟还来看了他。 …… 一轮淑女采选完毕,淘汰下来的二百五十名秀女,一部分充入东西六宫与慈宁宫使唤,其余的便分配至六局。尚服局里进来了不少新人,陆梨因着学得快,掌事女官有意点拔她,便叫她做了个小副班,底下领着五个小姐妹。 端午的太阳热-辣辣炙烤着紫禁城青灰色的地板,天高日朗,西北向英华殿前香案袅袅,太常寺赞礼念祭天祝词:“嗣天子臣天钦祗奏于皇天上帝:时唯端午、农蚕皆举。爰以兹辰、敬祈洪造……” 皇帝楚昂手捻柳条向天祈雨,修展身躯着十二团龙十二章衮服,举止间自有一种清贵与宁静。祭台左侧站着他的几位皇子,寿昌王楚祁立于最前端,依次高矮过去是老九与老十。老二泰庆王楚邝因伤筋动骨一百天,尚躺在清宁宫里未起;老三原本打算启程回京,三王妃忽然又犯了热烧,只得滞留在京郊别庄休养。 皇七子楚邯站在那队伍里便显得很寒酸。楚祁是必定不理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