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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春 第35节


窸窣之声。

    乌衣燕服的官员喈喈低语,交头接耳,又微微侧头觑向裴时行,以目示意。

    好似乌台廊檐下的雀鸟,正试图窥伺官场私密。

    身蒙贪墨之嫌的人不是裴时行么,怎的竟是他站出来诘责旁人?

    这受劾之人还是上京城中温润敦厚的好脾气,从不与人脸红的的周大人。

    是那位曾被治下百姓诨称为“廉相公”的周颐。

    周颐年迈身衰,自去年领通议大夫的散官衔名便不常入朝。

    今日也并不在列。

    大部分官员垂眼合袖默立,作壁上观。

    只少有几个早年受过周颐荐引的门生激愤出列。

    口中再三陈言,俱是为恩师辩驳之语。

    裴时行充耳不闻,径自将手中卷宗交予内官,再上呈于御阶上的陛下。

    皇帝阅事,殿中终于渐次肃静下来。

    唯前排的官员觑得元承绎先是面色平静,而后愈看愈沉,至后晌虎目一厉,似是气极。

    却只自鼻中哼笑一声。

    至此便是漫长的寂静。

    这寂静若有实质,沉重又粘滞,渐将众人的肩膀压垮。

    皇帝终于于这片死寂中下了令。

    天子的怒意势若万钧雷霆,顷刻整个事态急转直下。

    至散朝之时,前后不过三个时辰,周家门庭俱破。

    匾额碎地之处,连番被大理寺、皇城卫与北所三方人马踏入。

    周氏黜官革职,阖门逐出京城。

    皇帝终究是念了恩德,饶他一命。

    不死便已是恩。

    长公主听闻此事时,已是当日午后。

    她孕中多眠,裴时行去上朝之前她醒过一次,可后来用过朝食,便又一觉睡至天光大亮。

    她望向庭中枝叶犹碧却被风刀摇撼的桂树。

    凛冽若凄寒岁暮。

    这才知,外头是当真变了天。

    听云立在殿下身后为她通发,听雪性子活泼,此刻也在一旁叽叽喳喳地对元承晚讲叙着周家今日的情状:

    “听说陛下在朝上便龙颜大怒,当场下令北所和皇城卫抄家,还命大理寺从旁监察。”

    她眼眸转了转,悄声道:

    “奴婢巳时中经过嘉会坊时瞥去一眼,只见周府门外整三条街都被南衙北所的人堵得水泄不通,个个亮刀守着呢。”

    听云啐她道:“好个躲懒的刁蛮婢子,竟还好意思说出来!

    “命你去雪松潭采买笺纸,那笺纸行的店门开在金梁桥下,离嘉会坊隔了大半个城,你莫不是昏了头。”

    元承晚失笑,自镜中嗔向听云道:

    “你既知她刁蛮,便该知她去做了什么好事,何必又要问出来。”

    方才饶舌的小婢女闻言脸红,终于在殿下和听云的目光下声如蚊呐道:

    “那嘉会坊的蜜煎樱桃就是名冠上京嘛。”

    她急欲避过这个叫人脸羞的话题,又道:

    “说来也怪,周大人素来官声极佳,又有廉名,连道旁小童都知,朝中有位俭约的旧衣相公。

    “可他此番罪状里头,竟还有一桩贪墨之罪。”

    听云不以为然道:

    “这有何怪,便是因他享了个清俭美名,这才不叫人怀疑。

    “若他终日锦衣玉带招摇过市,想必一早便东窗事发。”

    听雪忆起从前招摇过市的周旭,啧啧点头称是。

    “还有便是,奴婢路过时听了一耳朵,那外街里头看热闹的老百姓口中都狠骂周颐呢,简直恨不得将他剥皮啖肉。”

    “奴婢不是说不该如此,只是那群人里头,或许还有从前涕泪俱下,不愿周颐离任的人呢。”

    天正元年,时任京郊之外万年县令的周颐出官泾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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