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四角的金雀平足高脚灯架中的烛火。 娥皇夜寝,梦升于天,无日而明,光芒射目。 她已是神女仙姿,抱月怀光,号为晋阳长公主,乃举世之明珠。 可却从不肯予他半分情意。 亦如此间花烛,照不明他眉宇间的昏昏寂寥。 不过强求,不过徒劳而已。 裴时行颓然陷坐在圈椅中,忽而阖眸勾笑,满是自嘲:“不是恶心我么?” 元承晚疑目视来,见他仰头靠坐,喉结轻滚。 似是倦极。 她拢了拢垂掉的鬓发,轻抿红唇,发软的手脚渐渐凝聚起力气,推门而出,半步不曾犹疑。 可如此一夜注定不得安宁。 天将白时,一场急而骤的夜雨陡然侵袭。 晦明不定的云际似推浪而来,天风浩浩,骤然蓄势而降,打落满庭风雨声。 元承晚一夜未眠,除却某处犹且隐隐残留的热痛之意,更有心头千般乱绪。 似杂芜蓬麻,引蔓万端。 她定定睁着眸,翻覆于软枕之上。 待听得雨歇漏尽,终究忍不住披衣坐起,循着曲曲檐廊,行过满月洞门,去寻了一夜未归怀麓院的裴时行。 书房内仍是烛火通明,长公主立在槛外,叩门无人,唤亦不应。 她试着轻推了一下,竟未上锁,隔扇门上格心错落,顺着她手中力道向内退去。 应声而开。 她正对上裴时行侧脸而望来。 那双素日冷然自持,此刻却微泛红的眼中黪黑沉沉。 檐角下雨滴如滚珠,淙淙落入廊腰处的渎山玉海中,游鱼曳尾,睡莲浮动。 女子纤嫩柔足踏着织金光绢丝绣鞋,微微退了半步。 只因她忽觉自己做了一件无比愚蠢的事。 竟主动送入凶兽彀网之中。 裴时行身上袍服因一夜未换而泛出褶皱,素来交领高掩的衣襟被随手扯散,露出一截冷白肤色。 两腿贲张蕴力,此刻不羁敞坐,被垂下的襕边水苍纹衣摆掩盖,却仍是毫不拘囿地令她明晓了眼前的一切。 元承晚双眸凝在那一团眼熟的蚕丝帕上。 濡湿斑驳,被一只青筋毕现的大掌攥住,挼搓生皱。 比这一幕更冲击心神的是裴时行。 “殿下,臣已经放过你了。” 他的话音远比方才的目之所及更为粘稠沙哑。 莫名蕴了笑意:“这次,是您自己入臣彀中来的。” 庭中冷雨淅淅,旦风抖落满枝叶露,阶旁院角栽的芭蕉阔叶新绿,被打出哀怨之诉。 此处乃是正三品御史的家宅书轩,府上侍人亦不得轻易至此。是以,昏昏光线中自然也无人留意到,书房门再一次被无声闭合。 元承晚又被迫放坐到了昨夜的案上。 所幸裴时行早已收拾过此间狼藉,她此刻触手而去,抚上一片玉滑冰凉,正是那方沉凝润泽的铜石镇纸。 上京正溽暑多雨,江南的梅子也该于此季应时黄熟,坠果于蓊郁翠叶中洗濯出鲜润亮色,望之可生津。 可梅雨亦最是郁蒸,将此间小小书房闷在一片氤氲雨色里,仿佛身处江南扁舟,令人头脑神昏。 男人水光潋滟的眸中仿佛下过一场迷蒙春雨,雨意湿潮,浸润出无数恶念,蔓延生根。 元承晚闭紧了眸。 却听男人冽而哑的声线流淌过头顶,带着诱哄意味:“睁开眼望着我。” 她眉心轻动,竟是不敢不听。 裴时行神情里显出一种男子此刻特有的轻慢慵懒,又因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听从而愈发愉悦。 甚至忍不住自喉间沉笑一声:“怎么,殿下嫌弃了?” 平日乖张似狸奴的女子悬足坐在案上多时,前所未有的温顺姿态。此刻却还是忍不住微微后撤,琥珀瞳眸倏然张大,死死盯住他不断试图逼近的手。 “没有没有。”她口中哄骗,甚至下意识摇头。 却还是藏不住满目的嫌弃与惊惶。 裴时行愈发逼近了她,背脊似一张蓄满力的张弓。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