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看天。 文旌的唇角勾起一道冷冽弧度,近乎于咬牙切齿道:“就算不说我也能找到他们。”顿了顿,以一种像要把人挫骨扬灰般的语气恨声道:“可别让我抓住,不然……” “荒村!”任瑾突然开口。 文旌一愕,诧然看向他。 任瑾将捂着鼻子的手收回来,垂在身体两侧,压低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轻微地叹了口气:“可别让父亲知道是我说的。还有……”他靠近,哀声恳求道:“看在我坦白的份儿上能不能把阿遥全乎地带回来,别缺胳膊也别少腿儿……” 文旌没应他,只留下鼻音浓重的一声冷哼,杀气腾腾地转身走了。 扶风和江怜大气不敢出一声,各自交换了下眼神,心道:看丞相这架势哪是要出去找人,分明是要捉奸。 任瑾心情忐忑地愣在原地,等院子里的人一阵风儿似的全随文旌刮了出去,他一歪头,见刚才被文旌扔在榻席上的奏折散开,忙捡起来顺着折痕合上,边往外跑边喊:“奏折,文相,你的奏折不要了……” 出了长安城,顺着栈道往西走,骑马大约两个时辰,穿过一条峭壁陡立的窄道,再走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荒村。 虽说太平盛世,天子脚下,可也并非全是一派富贵锦绣,此处的风格便如其名,荒凉颓败,满目萧条。 任遥和阿史那因一行人牵着马入村,长街倒是修得笔直,但街上人烟稀少,举目望去,只有零星几个货郎守着粗糙的货柜沿街叫卖,冬风凛冽,吹着枯叶飘飘转转,顺着风劲在街心打旋儿。 阿史那因从入村开始便收敛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俊眉长敛,警惕地四处环顾,冲任遥道:“我怎么觉得这地方有些不对劲儿……” 任遥一手牵着缰绳,一手紧扣在腰间,那里揣着一封霍都给父亲的亲笔信。她猜测道:“或许就是因为隐蔽少人,所以才选在这里会面吧。稳妥些总是没有错的。” 说话间,两人到了信上指定的赌坊。 这一处全是土房,墙漆斑驳,破败简陋,但唯有眼前的这座赌坊是极为考究的二层小筑,门前悬着一张红底长幡,上面以银线刺绣出四个篆字。 银月赌坊。 任遥陡然想起了母亲留下的那枚弯月玉佩,不知两者是否有联系…… 阿史那因派进去探查情况的人出来了,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就是一般的赌坊,看不出什么蹊跷……” 他与任遥对视一眼,两人掀开赌坊外挂着的棉布帘子,入内。 里面人成堆成堆地聚在赌桌前,掷色子的声音和吆喝声汇集在一起,如一波盖过一波的巨浪,在泛着油腻气儿的屋里四处翻涌。 喧闹震耳,好像随时会把屋顶冲破一样。 任遥和阿史那因刚走了几步,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伙计将他们拦住,满脸堆笑:“二位是第一回儿来吧,要来几把试试手气?” 任遥忖了忖,道:“此处可有一位霍先生?” 伙计那满脸菊花盛开似的笑霎时僵住,缓缓敛去,来来回回打量了他们一番,道:“小公子可有信物?” 任遥从腰间摸出那封霍都的亲笔信,递了出去。 伙计仔细查看过,又谨慎地环顾一圈,冲任遥道:“请随我来。” 阿史那因自然地要跟上去,被伙计横胳膊挡住:“抱歉,霍先生不见外人。”他弓着身子,言语恭敬温和,却透出不容商榷的强硬。 任遥忙道:“你在外面等我。” 阿史那因仍旧不放心,犹豫了犹豫,嘱咐:“若是有事你就大喊,我在外面等着你。” 任遥点头,跟着伙计进去了。 走过一条长廊,连拐数道弯,走进一间暗不见天日的密室。 里面弥散着一股腐气,地上散落着横七竖八的兵刃刀斧,最里面靠近墙壁的桌后坐着一个人。 络腮胡子,须发斑白,胳膊肘搭在桌上,听到响声,抬头看过来,在左眼睑下有一道狰狞的伤疤,配上那冰冷锐利的眼神,整个人看上去阴森森的。 伙计将书信放到了他面前的桌上,退了出去。 任遥强压下心中的胆怯与恐惧,道:“晚辈见过霍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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