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着纸笺上那寥寥数行字看了许久,最终将目光落在末尾那个‘殷’字上。 通篇皆是簪花小楷,唯有这个‘殷’字是古朴陈旧的篆书。如今,即便是传家历史颇为久远的鸿儒世家也不大用篆字了,这样方正、考究的笔画,很是彰显出家传渊源的悠久。 文旌本还有几分疑虑,可一看到这个‘殷’字,便大体明白了几分。 他那位颇具传奇的义母,现在也是岳母,殷如眉便是出自渤海世家殷氏。殷氏盘踞于北疆,虽无官无职,但祖上鸿儒辈出,颇具声望,加之世代累积起的庞大家赀,又与草原各部族的首领及当地大端将领素有交情,使得殷氏在北疆成为了有头有脸的望族。 只是殷氏再显赫、再尊贵,似乎也与任家没有多大干系。 从当年殷如眉逃婚开始,殷家家主也就是殷如眉的父亲公开宣称与女儿断绝关系,此后十余年,不管是殷如眉成亲生女还是香消玉殒,殷家那边再无任何反应,仿佛真的已彻底舍弃了这个女儿。 既然当初舍弃得如此决绝,那这个时候做这一番动作又有什么意思? 文旌见任遥一直盯着那份名帖看,面容沉静,缄然不语,可眼中分明透出伤悒之色,定然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在暗暗感怀伤慨。 他一阵心疼,将名帖劈手夺过来,道:“明日父亲和兄长就回来了,不如与他们商量商量再说吧,我接帖子时也并没有应承对方些什么。” 任遥不置可否,垂眸沉默了许久,才抬头问:“明日,刑部大约何时会放人?” 文旌正要回答,突然一滞,意识到了什么。 刑部的文书手续甚是繁琐,他又特意交代过,要审的要理的最好一次理清楚了,以后没有新证据若再要以这种名目拿人,他可是不许了。按照官署那密不透风的处事手段,一层层文书签下去,至少得日落时分才能把人放出来。 而名帖上写的会面时间是…… 他展开又看了一遍,申时。 这个时间,若要等父亲和兄长回来,铁定是来不及的。当然,若是文旌放几句话下去,刑部加加紧,或许能赶在申时之前放人。 但自从父亲和兄长被看押,他便不从干涉过刑部办案,是为避嫌不落人口舌。最艰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难道他会为了这区区小事而将前边的所有努力付之东流吗? 肯定是不可能的。 那对方定下这样一个会面的时间点,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莫非……是故意想避开父亲和兄长,单独见阿遥。 文旌越想越觉得不可行,却见任遥神色平静,好像早已想到了这一层,“我之前听阿史那因说过,殷家老太爷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不知这一次是不是他。” 文旌道:“是他又如何?多年来他从未将你这个外孙女放在心里过,如今想起来了要见你,你便要巴巴地去见吗?世上哪里有这种道理。” 任遥看了看他,复又低下了头,紧捏着那张名帖,秀眉紧蹙,沉默不语。 文旌看得有些心焦:“阿遥,你心中有何打算?说出来我也可帮你参谋参谋。” 任遥犹豫着抬头:“我并不是想要瞒你,只是有些事我自己也不是十分肯定……”她略忖了忖,道:“这三年你不在长安,我怀疑父亲早与外公有了联系,家中总是来一些奇怪的人,除了当年的铁勒旧部还有父亲派出去查找旧案线索的,可这当中有些人我瞧着都不像……” “我也知道这种猜测很没有根据,可女人有时就是有种天生的直觉——我有几次故意在父亲面前提起外公,父亲的表现也跟从前大不相同,不似以往那么抵触了。” 文旌敛目沉思,殷如眉与铁勒旧案重提,并非巧合,而是自舒檀入京起便拉开了帷幕,由此层层推进,一直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而舒檀入京正是父亲一手安排的。 事情发展到今日或许始终在父亲的掌控之中,即便他和任瑾被抓入了刑部,可刑部并无可以定罪的确凿证据,放他们是迟早的事。 而父亲的最终目的再明显不过,是要为殷如眉及铁勒旧部洗冤。 那么在他的计划里,绝不会到此而止,后面还有一段路要走。 事情演变至此,回眸观望,也足以知道这个为揭秘前事而设的局铺陈得足够大、足够精妙。 纵然任府财力雄厚,凭父亲一己之力恐怕也没有这个本事。 殷家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文旌陡然想起,当初阿史那因进京,便是打着要履行阿史那家与殷家婚约的旗号。后来,更是由他出面向朝廷提请重审殷如眉被害一案。 阿史那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