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烁,便知禁卫已经埋伏妥当,银针脱手而出,直刺沈梁甫胸腹之间。 说时迟,那时快。 沈梁甫立足未稳,石台边缘竟然沾了一层滑腻的油脂,银针未至,他已经一脚踏空,倒栽下去。 那一丛银针,恰恰擦着他的头顶,落空了! 袁鞘青早有防备,一手接住了他,作势长叹道:“沈大人,不听袁某之言,果然好险!” 沈梁甫一路担惊受怕,又摔了个三魂出窍,竟是牙关颤栗,双目猛地往上一翻,当场昏死过去。 赵株叫道:“袁爱卿,快扶上来!” 袁鞘青道:“诺!” 风声大厉,他系着的战袍当风翻卷,垂落的影子亦猎猎翻飞,如巨鹰展翼一般,直要扑击到赵株面上来。 赵株面上一怵,眼角却猛地晃过一道银光。 从黄麾仗的腰间,夺鞘而出,悄无声息地反扣于掌心。 借着地势的掩蔽,堂而皇之地拔刀出鞘,依旧无人发现。 ——有刺客! 赵株惊惧至极,往后退了一步,鼻端却撞进了一缕混合着血腥味的白梅香。 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手,扼住他的手腕,猛地往后一拉。 并没用上几分力气,但却偏偏五指如铁铸一般,不容撼动分毫。 他眼前一花,已被挡在了来人身后。 一片赤红火光中,解雪时侧过脸,断喝道:“护驾!” 他面上血污狼藉,一双寒星似的漆黑瞳仁,正因盛怒而横扫过去。连长发都被血水浸透,蜿蜒贴在背上,又只着一身单衣,乍看去,竟是凶厉如修罗一般。 这般形容,哪里还有半点冰雪之色,分明是被人践踏在血水里的尘与泥! 赵株眼色一沉,低头去看他和自己交握的手,那掌心里的血,已经把他的袖口浸透了。 那只冠绝天下的剑客之手,上一次见时,尚且素白如新雪,洁净而冷定。 他生平仅有的一点儿温度,竟是在这个箭在弦上的时候,从解雪时的血里沾来的,除却毒恨和苦楚之外,甚至称不上慰藉。 ——可恨,可惜! 解雪时一握赵株的手腕,以作抚慰,转瞬便松开了。 他一路拼死赶来,浑身伤势,无不作痛,总算赶上了刺客动手的瞬间。 那段银光却在他眼皮底下,被徐徐按回了鞘中,只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出鞘的杀机,竟然就这么静悄悄地消弭于无形了。 解雪时心中微微一动,蓦地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感。 爟火毕剥作响,朦胧涌动的红光中几乎将他绞缠在内,热风一股股蒸腾在他后背上,仿佛野兽喷响的鼻息般,令他不知不觉地汗湿了单衣。 他肩肘带伤,被热汗浸透了,热辣辣地蜇疼起来,不由侧首一瞥。 谁知这么一眼之间,却像是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他心中寒彻,双唇微微震颤,仿佛喉舌寸断般,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株正半环着他,一手握了他一束长发,吮吻着发梢垂落的血珠,下颌都是猩红的血水,如涂朱一般,显出一种阴惨惨的稠艳来。 这种淫猥而亲昵的举止,本不该出现在任何一对君臣之间。 两人目光一对,赵株眼中已然含了点奇异的笑意。 ——咯吱咯吱咯吱…… 十八尊佛像,在这一眼中,齐齐剧震起来,如同暴裂开来的鸡卵一般,金身从腹中一剖为二,登时弹出十八尊面目狰狞的鬼妇人像。 鬼妇人怒目圆睁,獠牙暴长,或弹出了十数只攥着人骨的铜臂,或口啮人心,手握一支滴血芍药,咀嚼声如雷,阴刻的铜眼珠上点了朱漆,发疯乱转起来。 然后齐刷刷地定在了解雪时面上! 针尖大小的瞳孔,似乎浸透了无尽的恶毒。 朱漆化作的血泪,已经抢先一步,夺眶而出。 “解雪时杀我小儿,此恨不偿,冤孽蔽天,月蚀不散!” 月为太阴之精,这十八尊鬼母竟是趁着月蚀乱象,前来索命了! 解雪时身上一寒,那瞳孔中的铜针,竟是激射而出,透体而入,连锁他周身十八处大穴。 他闷哼一声,面色惨白,双目却沉沉地落在赵株面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疲态。 他身上的力气正在飞快地抽离,眼前蒙上了一层血淋淋的黑雾,连赵株的面孔都在火光中微微扭曲了,但那点似笑非笑的意味,却是不容错认的。 “株儿,为……” 他唇舌麻痹,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失去意识的瞬间,却隐约听见了赵株的声音。 “不教而诛,太傅,这是你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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