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让给他,绝不可能让他流落到夜宿荒野的境地。 周氏看着小沙弥远走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他是张家十八娘的儿子,从小送到西山庙里养大,我上一次看到他时,他连话都不会说呢,抱起来和小猫咪一样,轻飘飘的。一转眼,已经长这么大了。“ 语气颇为唏嘘。 张十八娘? 李绮节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确认自己没听过这个人。想要问问周氏,周氏却忽然忌讳起来,怎么都不肯往下说了。 李绮节发现周氏难得露出几丝伤感,眼中的疑窦之色更浓。 古代交通不便,加上安土重迁的思想观念和变态的户籍制度,远行需要鼓起很大的勇气。 首先,想出门旅个游必须先跟官府打个招呼,然后得做好家里长辈的思想工作,最后备上银两、干粮、铺盖、衣物、马桶、照明取暖工具等等林林总总一大车行李,办好各种文书路引凭证,终于可以出行了,路上还必须提心吊胆、时刻警惕——因为有各种各样的天灾*,天气预报是不可能有的,洪水、山火突如其来、防不胜防,野猪、老虎、野狼、毒蛇神出鬼没,山里有山匪,江上有水匪,医疗水平又低,淋个雨、摔个跤都很可能翘辫子。 在明朝,如果来一场想走就走的旅行,结局基本上是走不回来了。 徐霞客能到处游历,还不是因为他家老母亲持家有道,思想也开明,能够供得起他的全部花销,对于土豪来说,什么问题都可以不成问题。一般人,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乡比较实在。 所以,在这个时代,除了靠南来北往贩卖货物生财的商人、书生游子和富贵人家,大部分人往往一辈子都蜗居在一座小小的县城当中,有些人甚至几十年不会走出小山村。 本地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一座小小的瑶江县中,自然而然的,各大宗族和姓氏之间形成了非常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叔叔家的堂弟娶了舅舅家的表妹,姑姑家的侄儿嫁了间壁邻家大郎,一家几个妯娌是同族姐妹,都是常事。 比如李大伯和李乙兄弟,虽然父母早逝,近亲所剩无多,但如果从太爷爷上面一辈算起,还是能找到几户亲戚。 于是每到红白喜事时节,去别人家赴席,李绮节基本上是见人就笑,看到长辈就行万福礼,所有同辈异姓儿郎都叫表哥表弟,所有同辈异姓小娘子全喊表姐表妹,因为她知道乡镇所有人家几乎都是自家远亲。基本上,从瑶江县回李家村的路上,站在船头举目一望,凡是有农田的地方,必有人家,凡是有人家的地方,都可能有她的亲戚。 因为亲戚太多太难记,怕在人前失礼,李绮节特意列了一张单子,把所有和李家沾亲带故的人家全部列成表格,时时翻看,加深印象。 据她初步估算,她目前记下的那些有名有姓的表兄弟,已经突破了三位数——表哥们的数目实在惊人,她暂时只能用外号去记忆,才不会弄混。 未婚夫杨天保,是闷葫芦表哥。 孟四郎孟云晖,是假正经秀才表哥。 花相公家的花大郎,是脑袋很大的大头表哥。 而张十八娘这个人,李绮节可以确定是头一次听说。 李家和张家的来往算得上亲近,张大少奶奶昨天才来李家摆了一回少奶奶的谱儿,李绮节自信对李家村的张家这一支还是很熟悉的。 张家人口多,论排行,十八这个排名不出奇,可李绮节以前曾经悄悄和宝珠八卦过,说张家阳盛阴衰,每一辈都只得两三个小娘子,所以张家女儿都格外尊贵。就像现在的张二娘张桂花,是宝字辈唯一一个长大的小娘子,张老太爷那么扣扣索索的一个人,都快把她宠上天去了,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只要是张桂花喜欢的,张老太爷恨不能堆满她的屋子。媳妇张大少奶奶天天要领着丫头去灶房炊米造饭,而张桂花,独独有四个丫头服侍,长到十二岁,从未踏出过张家门槛一步,是乡里出了名的娇美人。 小娘子和小郎君是分开排行的,有张十八娘的话,那肯定还会有十六娘、十七娘,张桂花是宝字辈的二娘,那十八娘,只可能是上一辈的了? 又或者是另一个张家的十八娘? 接下来的一整天,李绮节围在周氏身边,帮忙拿东递西,做小伏低,极尽讨好之意。周氏刚坐下,她赶紧凑上去为她捶腿。周氏要出门,她立刻撑起油纸伞在前面引路。周氏嗓子干,她一溜烟去灶房提热水,亲手沏一壶香甜的桂花茶,送到周氏手边。 周氏白天看到小沙弥单薄可怜,原本有些伤怀,一天下来,硬是被李绮节逗笑了,轻轻一捏她粉嘟嘟的脸蛋,嗔道:“罢了罢了,总归才过去十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