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贺老爷后,又说起另一件事:“过几天太后娘娘会拨几个宫人上门教导太子妃宫中的规矩礼仪,那都是读书识字的女官,规矩多,脾气大,她们说什么您听着就是,不管怎么说都是太后娘娘跟前的人。” 贺老爷直冒冷汗。当初枝玉入选,家里人光顾着高兴了,现在金兰成了太子妃,他才感觉到金兰可能背负的沉重压力,稍稍一个不留意就可能是万劫不复,金兰怎么应付得来? 只怕那孩子熬不过三个月呐! …… 内院。 金兰看着养娘送了冰镇饮子和面果子进屋,估摸着祝氏肯定会抓着枝玉好一顿诉委屈,转身回自己的院子。 她刚走没一会儿,贺枝堂从走廊里窜了出来,一径走到房门前,听到里面祝氏和枝玉哭得伤心,双手紧握成拳。 贺枝堂黑着脸问坐在门口擦眼睛的养娘:“爹呢?” 养娘朝正堂努努嘴:“大官人和内官在堂屋说话,宫里贵人有吩咐,大官人刚刚叫管家去前头嘱咐,说要给三小姐挪院子,让三小姐住最宽敞的那个院。” 贺枝堂脸色愈加阴沉。 那个院子是给他姐姐枝玉留的,凭什么让给金兰?金兰连太子妃都抢到手了,为什么还贪心不足?她非要把母亲和枝玉看重的东西全部占为己有才肯罢手吗?果然是丫鬟生的,心早就黑透了,瞧着天真温婉,说话细声细气,人人都道她温柔恬静没有心机,其实都是装的!就和她那个亲娘一样! 贺枝堂眼睛发红,跑到前院一看,管家正站在庭前对着墙根底下排成几列的仆从训话,叮嘱他们搬运家具的时候别磕坏了牙子。 爹果然要逼枝玉姐姐让出最好的院子! 贺枝堂忿然作色,心里那股邪火越烧越旺,一扭头,大踏步走向金兰住的屋子。 金兰的院子现在不缺养娘丫鬟使唤,就算她没什么吩咐也总有人围在她房门前打转,贺枝堂怒气冲冲地冲进回廊,养娘们看他气色不对,忙上前拦着,“少爷从哪里来?少爷要找太太么?太太不在这里。” 贺枝堂推开养娘,怒道:“别多事!” 他是家中唯一的少爷,养娘不敢得罪他,一时犹豫,竟让他进了屋。 屋里金兰坐在窗下低头织网巾,淡金色光线透过帘子洒进屋中,笼了她满身,她向来是慢条斯理的性子,听到声音先收起针线,这才缓缓抬起头,没开口前脸上已经浮起春花初绽般的笑影,“宝哥?” 贺枝堂冷笑:“宝哥也是你能叫的?” 金兰一怔。 贺枝堂手指金兰,怒道:“我早就知道你心里藏奸,大姐、二姐在家时总给娘添恶心,你看着不声不响的,其实心肠最歹毒!枝玉姐姐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这么对她?你抢了太子妃的尊荣还不够,还要羞辱枝玉姐姐,你好恶毒!” 外面的养娘丫鬟听见贺枝堂骂人,一时瞠目结舌,傻呆呆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气氛僵硬。 剪春在外面院子里摘花,听到声音飞快跑进屋,刚好听见最后几个字,气得浑身发抖,手里一大捧海棠花扑簌扑簌掉了一地。 金兰淡淡地扫一眼门口的方向。 养娘们忙低头退到外面走廊里,剪春紧咬嘴唇,也退了出去。 贺枝堂一声冷哼,看着金兰,“怎么,戳破了你的真面目,你哑口无言了?” 金兰双眉微蹙,放下快织完的网巾,叫了贺枝堂的全名:“贺枝堂,你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她一身简单的家常衣裳,对襟衫儿细布裙,蚌珠髻上只戴了茉莉花围,站在如水般缓缓流淌的金色光晕中,语气神色严肃郑重,毫无一丝在祝氏面前的怯懦畏缩,眉宇间甚至有几分沉静的威严。 贺枝堂从未见过这样的三姐,呆了一呆。 金兰望着弟弟,一字字道:“贺枝堂,你从五岁开蒙,跟着先生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最基本的礼义廉耻孝悌忠信都不懂?我是你姐姐,你是弟弟,开口指责我之前,你可容我辩驳解释了?天天跟着先生读圣贤道理,从外面听见挑唆的话,不晓得分辨真假,没头没脑跑来对你姐姐一通喝骂,这就是读书人的修养?” 贺枝堂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无言以对。在他眼里金兰就是个从来没出过门、没上过学、没什么见识,靠着祝氏的施舍才能养尊处优的庶女,她居然敢反驳自己这个嫡出的少爷?而且用的还是如此严厉的措辞? 他太过震惊,一时忘了回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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