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在民间的名声很好,都说他温厚儒雅,所以我决定赌一把……”金兰小声呢喃,“我现在已经是太子妃,虽然还没进宫,到底占了名分,就算太子动怒,也不会公然把我怎么样。” 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天可怜见,她赌对了。 金兰几乎虚脱,但心里却并不觉得疲累,清澈的双眸里翻腾着异样的神采,一种压抑了许多年的情绪在她心底欢快狂躁地涌动着。 人总要活个畅快淋漓,方不枉来人世走一遭。 贺家三代封官,嫡母、生母诰命加身,贺家的生养之恩,她算是还了。 从此以后,她只做她自己。 …… 药王庙里,雅室。 朱瑄坐在榻前,低头轻抚金兰刚刚坐过的地方。 杜岩站在一边,满头黑线:高雅的太子殿下居然做出这种傻里傻气的轻浮举动……真是……人不可貌相? 太子妃看着怯懦,其实奔放大胆,离经叛道。 太子殿下看着清冷,其实……呃……是个痴情汉? “她喜欢松萝茶吗?”朱瑄忽然问。 杜岩忙道:“太子妃殿下很喜欢。小的按着千岁的吩咐,备了几罐新茶,虎丘、龙井、天池,都是南直隶新贡的,待会儿就能送到贺府。” 朱瑄一笑。 果然是她的口味。 杜岩偷偷观察朱瑄的表情,心中愈发笃定:太子喜欢太子妃喜欢到了发痴的地步,自己只要讨好了太子妃,以后前途无量啊! 正暗暗筹划,视线无意间扫过朱瑄的袖口,咦了一声。 “殿下……” 他出声提醒。 朱瑄低头,薄唇轻挑。 一圈毛毛的打结的线绳缠在他袖间。 方才金兰坐在廊下翻花绳,应该是她起身撞进他怀里的时候落下的。 朱瑄拈起线绳,缠在修长指尖,一挑一拨,轻轻一翻,翻出一朵喇叭花。 杜岩一呆,继而骇笑:“原来殿下还会解股。” 民间管这个叫翻花绳、挑绷绷,不过这游戏大多是女孩子玩,所以杜岩不敢明说,特意用了解股这个雅名。 朱瑄收起线绳,拢进袖中。 他当然会,不止翻花绳,还有丢沙包、踢毽子、挑棍、扎彩绳、编蛐蛐……所有这些闺中少女解闷消遣的游戏,他都会。 都是她教他的。 自小在黑暗冰冷的幽室中长大,长年累月待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小小窄室中,一年到头不见天日,他瘦小嶙峋,阴郁孤僻,人不人,鬼不鬼,陪伴他的,只有四面光秃秃的板壁。 后来她教他玩游戏。 他那时候呆呆笨笨的,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连话都不怎么会说,人瘦脱了形,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睛大得诡异,阿娘偷偷给他送吃的时候,好几次被他吓到,然后抱着他哭。 她从没被他吓着,一边笑他:“怎么是个小结巴呀……” 一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教他,直到他会了为止。 朱瑄闭了闭眼睛,袖中的手握拳,线绳紧紧缠绕在指间,勒出淡淡的痕迹。 一点愁凝鹦鹉喙,十分春上牡丹芽。 她肯定没听懂,但脸色立马变正经了,想来听出了他的调笑之意。 十指纤纤,点点娇红,握在掌中,绵软柔嫩,当时念这句诗,确实是在调戏。 却一点都不符合他的心境。 其实他想念的是: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就怕是做梦。 圆圆……我这些年过得好苦……好苦啊…… 殚精竭虑,熬干心血,就是为了活下去,为了不再受人掣肘,为了变得强大。 如果你还在我身边,苦一点又算什么,我自甘之如饴,可你不在,你不在! 说好了和我同甘共苦,携手一生,如今我终于站稳了脚跟,可以护你周全,让你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可是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万里河山,无边寂寞。 夜来幽梦,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两情缱绻,朝夕不离。 醒来却是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 我就在你眼前啊……圆圆……你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过来亲亲我? 心口一阵绞痛。 朱瑄握紧线绳。 去留随卿? 她居然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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