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大笑起来,笑至末梢,又变作不可抑止的咳嗽。阿寄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笑的,她知道掖庭里审人的手法,她的母亲曾经就是这样被审了三年,直到被审成了一个疯子…… “前几年倒是有一个疯婆子,”那老人忽然道,“我真羡慕她,疯了之后,就一了百了了,审也审不得,杀也杀不得,就任她烂在这里,也没人来难为她……听闻她还有家人在外面帮她打点?”老人突兀地笑了笑,“家人啊,真羡慕她……” 阿寄不想再听了。 她咬紧了唇,想靠疼痛来抵抗一下饥饿,眼前却不断闪现出母亲最后几年的样子。她明明没有见过的,可她却好像就是知道,母亲曾经就在这里,她死得孤独、冰冷而无望,在幻梦里挣扎,在黑暗里沉睡…… “死阉人,吵什么吵!”狱卒敲了敲铁门上的锁,铮铮的声音惊破了老人的自言自语。 老人顿时大怒:“我是阉人,难道你便不是阉人了?似你这种渣滓,若赶上前朝剿阉的时候,势必是五马分尸……” 狱卒往铁门上狠狠一踢,老人顿时又偃旗息鼓了。那狱卒转过身,却来开了阿寄这一间的门锁,冷冰冰地丢下一句:“你,过来,孟常侍要审你。” *** 这是在掖庭狱的一处偏厅,没有骇人的刑具也没有血迹斑斑的墙壁,只有一张书案,横在阿寄面前,上面摆着一张白纸和一支笔。 孟渭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地端详着她。 数日前钟嶙的话令他坐立不安了很久。为免人心动摇,叛军行进的消息在长安是绝对的军中机密,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军情竟紧急到了这样的地步。叛军从西南突破,扶风与长安一脉相连,又不像东边的潼关有险可守…… 他自己不懂军务,眼见得时日飞逝,只能如锅上蚂蚁一般地焦灼:自己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可都是押在今上身上的,他可是经不起改朝换代的! 若不是今日郑嵩终于让他来审问阮寄,他自己都要坐不住来问她了——掖庭狱里审了她母亲十几年,就为了那一件秘密,说不得,万一这秘密可以改变战局…… 可眼前的少女,看起来是那么平凡,那么温顺,她当真会晓得那样重大的事情么?毕竟她姐姐、她母亲都为此而死,她离开掖庭时也不过九岁,她不一定…… 孟渭终于是叹了口气,“你都做了这么多年的事了,该懂得一些分寸,你父亲是孝冲皇帝的顾命大臣,你们家可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你有什么要说的,便提笔写来,莫再像你阿母那样横受罪了。” 阿寄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穿着囚人的白衣,长发披散在地,愈显得一张脸苍白惨淡,也就愈发地不好看了。 孟渭冷冷地道:“是不知道,还是不肯说?” 阿寄静了片刻,拿起笔来蘸了蘸墨,写下两个端庄的字:“不知。” “啪”地一声,孟渭猛地扇了她一个耳光! 阿寄整个人被他打得摔在地上,毛笔掉落在地,墨水四溅。 “某家提醒你几句。”孟渭复平静地道,“你母亲当初也如你这般什么也不肯说,最后便活生生地疯了。陛下交代下来,只有一个问题,你给我听好了再作答。” “孝冲皇帝交给阮晏的东西,在哪里?” 阿寄一怔。那明显困惑的表情也入了孟渭的眼睛,他指着白纸道:“写。” 阿寄慢慢地再次握起笔,这一回她下笔便很是潦草: 仍旧是,“不知”。 “——啪”! 又是一个耳光。 孟渭冷漠地道:“那某家换一个问法。孝冲皇帝交给了阮晏的,是什么东西?” 脸上也许是被打肿了吧。阿寄不敢去摸,深心底里却悠悠然地浮现出一个人专注地触碰着自己脸庞的模样。他若看到如今她这满身的伤痕,还会如何作想?他还会温柔地抚摸自己吗? 她想自己真是个很差劲的人。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却只愿意接受他的温柔。 她一点点挪到案前去,右手已几乎握不住笔,落笔时在发颤。 “不……知。” 孟渭微微眯起了眼睛。“你可想清楚了,这张纸是要呈给圣上的。” 阿寄低下头,手指痉挛地抓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