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她细细揩拭脊背。 擦去漆黑虬曲梅枝,再揩去鲜艳朱红的梅花。 寂静的夜里,沈澜一言不发,只任由裴慎动作。裴慎也不曾说话,又或者是想不好说什么,怎么说,便只好报之沉默。 一枝一枝, 一朵一朵, 连换了好几块棉布, 直至将脊背尽数擦净为止。 “好了。”裴慎起身道。 沈澜没理他,一言不发,只径自将薄被一卷,滚入被中,面壁睡去。 见她这般,裴慎拿着棉帕,一时愕然。偏他此刻隐有几分心虚,情知自己做得太过了些。可一想起她说杨惟学是知己,说自己是她主子,心里难免生怒。 万般心绪掺杂,到头来只恨恨将棉帕扔进铜盆,暗道且饶她这一回,左右她与杨惟学此生不复相见。说罢,便要脱靴去衣,上床就寝。 夜色渐沉,一弯秋月,三两星子,窗外流水杳杳,波光滟滟。 已是夜半,沈澜却突发高烧。昏昏沉沉里,依稀可听闻有人在唤她。 “沁芳,醒醒。” “沁芳,沁芳。” 紧接着是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沈澜已经顾不上了,她神思昏聩,四肢倦怠乏力,身子热得发烫,天与地都是昏昏暗暗,颠颠倒倒。在这样的沉沉浮浮里,朦胧可见旧时光景。 和父母坐在暖白的地毯上拼乐高。踩着下课铃飞奔去食堂吃饭。高考完,学校漫天的试卷书籍纷飞如大雪。冒着大雨去和同学聚餐……那些压在心里,从未去想的画面,突如其来浮现上来。 好似拼图,一块一块,拼凑成了那个恣意洒脱,鲜妍明媚的沈澜。 不是如今这个神色惶惶,前路茫茫的丧家败犬。 神思昏昧间,沈澜眼角似有一行清泪落下。 见她整个人烧得厉害,好似胭脂晕红,晚霞尽燃,裴慎难免忧虑,只蹙眉道:“不是说忧思过度、心情激荡之下风邪入体,肺气失宣吗?为何已施了针竟还落泪?” 一旁被锦衣卫连夜带来的大夫年过六十,穿着圆帽白靴,青布曳撒,腰系小皂绦,手提榉木药箱。闻言,只躬身道:“这位大人,我施针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哪里就能见好。至于这落泪……” 老大夫瞥了眼眼前男子,琢磨了半晌,到底没敢开口说,这位夫人许是心中难过。只说道:“高热之下,人难受的厉害,落泪也是常有的事。” 裴慎瞥他一眼,心知此人胡说八道。太医院里这般把戏,他见多了。 “且开方罢。”裴慎道。 那老大夫年过六十,自然是个中高手,从不泥于古方,正欲对症下药,便问道:“未免药性相冲,夫人近来可有用过什么香药膏丸之类的?” 裴慎微怔,只面色如常,清清嗓子道:“前夜里饮过一坛烧刀子,方才身上沾了些墨汁、口脂。” 那老大夫年过六十,自忖人老成精,什么稀罕事都见过了,何曾想到这深闺内宅的夫人竟会饮烧刀子,更想不明白什么叫沾了些墨汁、口脂? “这烧刀子是前夜饮的,想来无碍。只是此酒性烈,尊夫人本就体寒胃虚,日后还是少饮为妙。” 裴慎自然点头称是,又道:“那墨汁是松烟墨,口脂是上等的紫矿胭脂,且片刻的功夫便洗去了。应当无碍罢?”他特意选了口脂,没用朱砂,便是怕朱砂性毒,沾在皮肤上,透骨而入。 老大夫点了点头:“若是如此,倒也无妨。”女子用口脂不甚稀奇,至于那墨汁,约摸是打翻了罢。 思及此处,老大夫便开了些麻黄、防风、荆芥,又加了安神的酸枣仁、茯苓,这才慢条斯理继续为沈澜施针。 折腾了一宿,已至月落参横,雾散星隐。 沈澜被人抱起来,强灌了一碗药,那药里许是添加了安神的东西,沈澜再度昏昏睡去。 待她醒来,已是第二日半下午。 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