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一反应过来时,他已跑出了三四米的路程。苏一在他马后追了两步,骂了句,“白宝湘你个王八犊子!” 小白在马上吹了个口哨,消失在官道微蒙的夜色中。那支杨柳他插在腰间,迎风晃摆细长的叶子。折柳送别,是老传统了。 官道上没有旁人,唯剩下苏一。她气喘哼哼地叉手站着,抬手擦了一下额头,转身回家去了。这时候尚早,也不必急着往铺子上去。拐着弯弯绕绕的路到家,大约便是五更天。鸡鸣狗吠,一日也就开了头。 王府上的小厮准时来送饭,伺候苏一和苏太公吃罢了,马车送她去铺子上。在铺子前的石板道上下马车,正见陶师傅开铺门。她也不必小厮搬那长凳给她踩着,直接跳下车来,几步蹦到陶师傅旁边,从旁一声轻呵吓了他一跳。 陶师傅手抚胸口平了下惊气,给她吊了个白眼儿,“你今儿心情倒是很好,别把你师父给吓出毛病。” “师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怕这一声呵么?”苏一随他开门进铺子,去后头拿了抹布扫帚到前头来洒扫铺子。陶师傅则去给绿桂皮添水加些鸟食,拎了笼子到铺子前挂着。他在门外逗了一阵鸟,背手进铺子,说:“你师哥往后不来了,打首饰便都落在了咱师徒身上,得不了轻松了。” 苏一扫好了地,拿抹布往盆子里按,“师哥怎么不来了?有别的事?” “还能有什么事,一早起就往周家去了,说要给人帮忙去。又说他家媳妇儿给咱们干白工,他便去还债去。”陶师傅去到交椅边泡早茶吃,“白养了这么个糊涂蛋,要不是你师娘身子不好,也不能就养他这一个,叫他这么气我。不过一一你也放心,我给你加工钱就是。你这会儿的手艺比我也不差什么,理应多得些。” 苏一拧干抹布擦桌凳柜台,“我倒没什么,师父您之前不是才给我涨过工钱么?您要是有心的,给沈三点工钱,半吊给不了,再除去一半给也是成的。好歹她也为咱们铺子担了不少事,拿些工钱是理应的。” 陶师傅是精明惯了的,以前也没给苏一多少工钱。自打她攀上了王爷,给铺子里成日天地带生意,才松腰包加了几回。沈曼柔自愿在他铺子上干活,他也没主动要给人工钱。这会儿苏一提起来了,总是抹不开面子的,便说:“你说得也有理,不能总这么叫人白干。那便这么着吧,给她三百文。” 这事儿说下了,等沈曼柔上了铺子,告诉她知道,她还自顾乐了一阵,直跟陶师傅道谢,说他是大善人。苏一暗笑,可不拆陶师傅的台,却去调笑沈曼柔,说:“你瞧你的样子,没见过三百文么?好歹你也是官家小姐,怎么竟这么小市民了?” 沈曼柔这会子哪里还有官家小姐的架子,自也不在乎苏一调笑她这话,只回她:“你不懂,这是我亲手赚来的,一文也是血汗,都该高兴的。往前花的那些银子,都是爹娘那的,不是祖上积下的财产就是娘亲的嫁妆,和这个没法儿比。这个是什么呢,往后我不靠旁人,也饿不死了。” 苏一没想到她心思会转的如此彻底,却还是问她,“你真不当这事儿卑贱?在旁人眼里,就是你往前那样儿才能上得台面儿。可没人愿意干我们这些活计,叫人瞧不起。” 沈曼柔摇头,“往前那样儿有什么好?什么都是旁人给的,靠这个靠那个。但凡哪个靠不住了,总要有委屈受。怕娘家不要自己,怕婆家委屈自己,怕这怕那,没个痛快的时候。这会儿呢,便不怕了。自己靠自己么,最是靠得住了。” 苏一笑,“你倒想得开。” 怎么想不开呢?想不开便是在周家做怨妇了,也不能像这会儿过得这么有滋有味儿的。 苏一不再调笑她,自收拾好了铺子开始干活。陶师傅与她一道儿,在小桌边只管打首饰。门上来了客人,沈曼柔便管招待,斟茶攀谈都是有模有样。客人定下首饰来,她自己拿笔记下。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容易的事情,没什么为难。 到了晌午,王府上的小厮准点来送饭,在桌上摆好便退到门外去。陶师傅是吃出瘾头来了,每天都盼着这一顿。吃完这一顿歇个晌,继续挑起铜锤子干活。而每逢下晌热气散了些的时候,王爷都会到铺子上来。随意坐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和苏一闲说两句话就走人。可今儿个,却没来。 苏一只当他来得晚了,先未往心上放,可一直到了日头西沉落入天际线以下,他也没出现。陶师傅坐在小桌边抻腰身,还闲说一句,“王爷今儿没来,三月下来头一回。他一不来啊,客人少一半儿。”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