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叱骂的宋彬,则是他的诸多师侄孙之一。 宋彬少年时就在兴隆书院读书,当时兴隆书院山长正是易显荣的师侄刘大山,后来宋彬举业,座师李延寿又是易显荣的师侄——这是个关系极其亲密的小侄孙,所以易显荣敢对他破口大骂。 宋彬呆呆地坐在硬邦邦的圈椅上,几乎听不见他在叱骂什么。 朝中有人好做官,宋彬与邱灵非同年,都是文帝末年的进士,邱灵非一直在苦哈哈地等缺,两年前才谋了个七品知县的位置,宋彬已经混到了黎州承宣布政使司衙门里,任从五品督粮道佥事。 宋彬以为自己要摁死邱灵非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恰好师门偶有动作,宋彬就下手了。 ——以宋彬的身份,尚且不到核心,许多重要的决策他也接触不到,他只是隐隐地知道,“家里”要对付单阁老。 他觉得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单他一人想要收拾一县主官,这官司且有得打。可是,现在是“家里”要有大动作。 邱灵非外放华林县令的缺,是两年前吏部文选司郎中秦南国所举荐。邱灵非又是李延寿的门生——不大会走关系,和座师、同年都不甚亲近的“门生”。这邱某不上道什么程度呢?同年都约好一同去李延寿府上拜谢师恩,他带着八岁的妹子出城游玩去了。 选择在邱灵非身上做手脚,既能达到攻讦秦南国的目的,又能洗脱自身构陷的嫌疑。 ——我们是同年,都是李师的门生,岂会害他?道理说不通嘛! 当时,东胜一党也没人觉得宋彬的选择有哪有不好。 邱灵非是寒门出身,上数八代都是泥腿子。他的蒙师就是村头的陆秀才,这陆秀才也不是什么高人,资质人脉都极其有限,给不了邱灵非助力。邱灵非老家的清远县令钱湘汉倒是很欣赏他,可惜钱某本人也是不大会钻营,蹉跎十年没升迁了。 这么无依无靠无人出头的邱灵非,伸手把他生生冤死了,水花儿都不会溅一个。 上半年都还是情势一片大好。 皇帝在文华殿怒斥吏部文选司眼睛被狗屎糊了,骂黎州郡守李长宜怠政渎职。 身为文选司郎中秦南国的岳父,当年举荐李长宜出任黎州郡守的前吏部尚书,单学礼立马就上了请罪折子,请求革职下野——皇帝当然没有批准。 不过,闹了这么一出大戏,也足以重创陈琦、单学礼在内阁与朝野的威望。 已经有吴善琏一党的都察院御史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对陈琦一党落井下石。 宋彬并不知晓自己真正的目标是谁,他甚至以为“家里”是和吴阁老有了默契,预备共同对付如今势力庞大的陈阁老。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寒门无依的邱灵非,他居然是个逆袭的奇葩。 蒙师?靠不住。座师?靠不住。同年?都是坑!但是,谁说老子没有有权有势的亲族了? 亲爹亲娘都是泥腿子没关系,架不住人家有个水灵灵的妹子呀! 邱灵非将亲妹子往黎州守备将军徐阳骏府上一送,这软绵绵的枕头风一吹,徐阳骏立马找了兵部的关系,给自己发了个进京述职的照会,包袱款款就帮大舅子上京喊冤去了! 这关系找得太硬了,门路走得太精准了。 甭管前朝如何遮掩、买通、上下勾连,徐阳骏找旧主哭诉,襄国公过问了,皇帝就知道了。 钦差近在眼前,随时就到。 万钧雷霆之下,暗室亏心之人,皆瑟瑟发抖。 宋彬满怀希望地等着京城能有好消息传来,我既是替师门出力办事,欺上瞒下亦非我一人之力,老师、师叔伯、太老师、老祖宗……你们一帮子高官久宦,总得拉扯学生一把吧? 然而,他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易显荣的一顿训斥,仿佛错的都是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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