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应对之策,绝不可能把他在太极殿知道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父亲——皇帝留他在太极殿,对他丝毫不设防,是因为皇帝信重他,他岂能背叛这种信任? 他突然多看了丁禅一眼,说:“这是丁叔自己问的吧?” 丁禅笑了笑,半点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和窘迫,说道:“是我问的。少主别生气,我回去请督帅责罚。” 衣飞石盯着他片刻,说道:“我罚不得你。” 若论军职,衣飞石和丁禅分属两个不同的系统,丁禅又是散官,衣飞石当然管不得丁禅。 然而,丁禅的身份又不那么相同。他跟在衣尚予身边,自诩家臣,一旦衣尚予退了下来,他自然应该向下一任家主效忠。衣家目前的情况很特殊,衣尚予处于半退的边缘,衣飞金死了之后,衣飞石就是撑门户的儿子。换句话说,衣飞石不仅仅是少主,他还能算得上是半主。 丁禅绷起脸色,与衣飞石对峙片刻,然而,他自知理亏——假传家主命令,擅自从少主口中掘太极殿的消息,这事儿是很说不过去的。最终,丁禅还是低头屈膝,服软道:“请少主责罚。” 丁禅认为,他毕竟是衣尚予的老兄弟,他都向衣飞石低头了,衣飞石怎么也该给他面子吧? “拖出去抽十鞭子。”衣飞石命令道。 丁禅倏地抬头,厌恨地看了衣飞石一眼。然而,念着衣尚予的情面,丁禅终究没有反抗,顺从地去厅外领了十下皮鞭。 门外罚站的衣飞珀与衣长宁都吓住了,二哥(叔)如今,好大的威势!连丁爷都敢打! 长公主府来探病的人离开不久,谢团儿就代表黎王府登门了。 她仍是带着两个媪老,八个大小丫鬟,风急火燎地赶了来。 十四岁已定亲的少女本不该随意出入外男内寝,然而,她是王室郡主,又自幼与衣飞石亲厚,加之母族风俗与京中有异,来得没有丝毫迟疑:“公爷,谢谢来探望您。” 她施了礼,又指着身边的媪老说,“这是我族里的医媪,叫她替您看一看,可好?” “不过是杖伤,已经裹了药,拆开来再折腾一回。不必了。”衣飞石拒绝。 谢团儿根本没怀疑皇帝是在和衣飞石做戏,她很相信衣飞石,觉得衣飞石说得也有道理,便跪在衣飞石床边,轻轻握住衣飞石的手,低声道:“我都听说了。”眼眶微微泛红。 皇帝做戏骗群臣,也未尝没有顺道骗骗谢团儿的意思。正如皇帝那日的突发奇想,他今日故意把衣飞石“打”伤回家,就是想让衣飞石在谢团儿跟前卖好——你家出事的时候,只有襄国公冒着被皇帝杖责的风险,捞了你家一把! 衣飞石不愿这样骗孩子,又不能泄露皇帝的计划,只得含糊其辞:“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团儿并不是来道谢的。大恩不言谢。 她低声问道:“求公爷教我。” 父王远在黎州,至今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事态会严重到什么地步。她能够求助的人里,头一个就是太后,偏偏太后封宫不见人,传言也是受了她父王的牵累。 那么,她唯一能找的门路,也是唯一可能知情的门路,就只剩下襄国公府了。 衣飞石是她丈夫的兄长,也是她自幼相识的长辈,更是为了她父王被皇帝杖责。 谢团儿只能来找衣飞石讨主意——不是询问如何把父王捞出来,而是如何保全家的性命。 她常年住在长信宫,深知太后与襄国公在皇帝跟前的份量。若真连太后和襄国公都因父王的事被皇帝发落,那么,事情很可能严重到让她全家一起死。 “此事你管不了。安心在府上待着。”衣飞石低声道,“静观其变,会有转机。” 皇帝故意用杖伤让衣飞石在谢团儿跟前卖好,可见立嗣女之心,始终不改。 既然要让衣飞石向谢团儿卖好,皇帝就一定会让衣飞石的“伤”变得有价值。若衣飞石挨了一顿暴打,谢范还是被赐死了,这份人情还算个什么玩意儿? 所以,在被抬出宫的时候,衣飞石就知道谢范绝不会被赐死了。 至于最终如何处置,还得看朝廷的后续,衣飞石目前也不太清楚局势。 得了衣飞石给的准信儿,谢团儿一直紧绷的肩背才松弛下来,反倒剧烈地喘息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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