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这一条孤独的印记。 漠北的冬日天黑的比较早,何况雪天,虽是还未到酉时,天已黑透了。冬日苦寒漫长,一旦入冬,百姓们当真的将日落而息贯彻到底,富裕些的人家会在下午就烧上了暖坑,只等晚上一家人挤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用了晚饭,之后早早歇下。 街上的店面在平时还开着门,但今日黑得早,竟也都已关了门。街上半个人影都看不见,若非远远的望过去吉祥楼的三楼还亮着灯,明熙当真有种夜半时分的错觉,可即便如此,独自一人手提着灯笼走在仿若无人的街道上,莫名的寂寞的孤独感在心中滋生起来。 算一算,自去岁腊月离京到此事,已十个半月了。如今的日子忙而充实,似乎很少想起帝京的一切来,住了十多年的中宫,贺氏的府邸,甚至连阑珊居,仿佛都有些模糊了。每每躺在小院中的槐树下,那种安逸舒适,让明熙都以为自己真能这样的过上一生。可夜里醒来,或是不得入睡时,黑暗里都会显出那个人的模样,一举一动一笑一怒,还是如此的清晰,该记得的还记得,可该忘记的一点都不曾忘掉。 ‘既已选择,有些人已是有缘无分,注定分离。情之一字,让人痛苦,让人执着于心。在岁月的长河里,当遭遇世间种种不平与磨难时,再次回忆那些感情给予的美好,依然觉得难能可贵。在当下时,一切都是真挚的。 错失后,人仿佛会对特定的那人,越发的宽容,明知不可追,可思来念去的都是旧人的好。那些伤,那些痛,那些决绝,在漫长的一生里,反而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直至此事,明熙再次忆起少年时听到惠宣皇后的话,与写在游记后的诗,才能更是明白这其中的滋味,只是不知这是惠宣皇后入宫后多少年后的感悟,三年五年亦或是更久,也不知道这位果断决绝的鲜卑贵女,所追忆的旧人又是谁。 ‘哒哒’的马蹄声从街道的对面传来,本就放的很慢的脚步,缓缓的停了下来,街道上没有灯,漆黑一片,虽能听到街道尽头的马蹄声,可却什么也看不见。明熙唯有垂眸站在路旁,静待这匹马过去。 “本将军主持的庆功宴,贺郎君似乎都不肯赏脸呢,本将军这不正打算亲自再去请你一趟!”谢放勒住了马,停在明熙的前面,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开口道。 在同柔然的最后一战中,柔然溃败,谢放领兵追击,也是一时大意,中了埋伏。柔然人调虎离山,甚至拉走了谢放周围的护军,将谢放一人引到了的包围中。好在谢放为人谨慎,即便追击也只在城墙不远处,当时明熙在城墙上看到谢放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便起了疑心,当看到远处增多的柔然骑兵,当机立断带上了二十个弓箭手厮杀了过去,这才将腹背受敌险些丧命的谢放救了出来。 此时回忆起来风轻云淡,但当时情势极为凶险危急,柔然人已是颓败,最后一战想必也是孤注一掷,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击杀谢放上,若是群龙无首,甘凉城必然城破。这也是为何谢放宴请众将,点名要请明熙的缘故。 明熙恍然醒过神来,抬起眼眸来:“噢?大将军这不是还没去吗?” 谢放翻身下马,忍不住笑了起来:“申时的酒宴,如今都快酉时了,本将军都被人灌了一轮了,你说本将军去没去?” 明熙一愣:“申时吗?阿燃不是说酉时吗?难道是我听错了吗?” “呵,自然是你听错了,那小子可是未时就急忙跑出了门,真是奇怪,你们素日里好得很,这次居然没有叫你一起。”谢放本不是爱笑之人,但也不知为何,每每和这人在一起说话时,总也是心情松快,忍不住未语先笑。 明熙想了想:“怕是来了,只是未时我还在睡觉,裴叔不愿叫醒我,就让阿燃先去了。” 谢放喝了不少酒,如今冷风一吹,小雪落在脸颊上,不觉冰冷,反而感觉很是舒适,又忍不住的深吸了一口。他跳下马背,一手拉着缰绳,另一手将明熙的琉璃灯拿了过来,上下看了看,啧啧道:“四面水晶磨成的琉璃灯,本将军在燕平的谢府也才见过三五盏,贺小郎豪富啊!” 明熙见到熟人,心情也好了不少,不禁挑眉笑道:“如今是休沐,大将军就不能将本将军这个自称换了吗?” 谢放又忍不住笑了一声:“那你想怎么称呼本将军?你既与阿燃交好,也可随着他叫我一声兄长,或是燕绥。” 明熙怔了怔,好半晌噗嗤一笑:“我只是让大将军将自称换了,与我如何称呼将军有何关系?” “好歹你也算救过我两次,怎么也该与别人不同,我只是提议,你愿叫就叫,不愿也就作罢。”谢放想了想,“方才你站在这里出神,想什么呢?如今你冰雪封路,一来一回都要三个月,若想回帝京过年的话,这长假可不好批啊!不过好在……这甘凉的地界,本、我还能做些主,你若来求,我怎么也要给你些面子。”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