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嬷嬷托着参汤进来时,姜鸾坐在红木雕牡丹缠枝翘首书案边,手中握着紫毫,面前摊开一张空白宣纸,左右以铜镇纸压着,正在写字。 苑嬷嬷是姜鸾的乳母,在临风殿里说话向来比其他宫人底气足些。 她把热腾腾的参汤放在食案上,一眼见了半敞开的五福雕花窗,忍不住絮叨了句,“公主才病好,需要好生休养,少吹风。莫让那些邪性的东西侵袭了去。” 耳边听了乳母絮叨,姜鸾并未抬头,只说了句,“窗户就这样敞开着,不要关。让风吹进来。” 她起身不久,并未穿鞋,脚上只穿了一双细绫罗袜,盘膝坐在宽大的红木矮榻上,提笔时乌发从肩头垂落下去。 裹挟着微凉湿气的穿堂风,吹动少女乌黑柔软的额发。 瞥了眼窗外暗沉的天色,凝心静气,提笔写下今日的记录: 【四月初一。阴。 山雨欲来,梨花满地,风过木廊。】 两尺长的宣纸上写了日期天气,剩下的却不写了。姜鸾的目光被窗外的景象吸引过去,望向宽敞庭院。 她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今日阴沉的天气并未影响到戍卫临风殿的禁卫们。 在她眼前,排成两列的轮值禁卫盔甲鲜明,腰佩长刀,步伐整齐地路过庭院。 领头带领着巡视小队的那名少年武官,不到及冠年纪,简单地用根木簪子拢着束了发,身形挺拔笔直,率领小队禁卫,沿着四方庭院一路巡视过去。 “嗯?”姜鸾盯着少年武官的背影,“戍卫临风殿的禁军换防了?” “可不是,大清早的换了防,从小到下全是陌生面孔。”苑嬷嬷应道,“刚才老身出去打交道,领头的将军换成了个年轻后生,喏,就是刚走过去那个,长得浓眉大眼的小将军,年纪连二十都没到,啧啧,已经掌了羽林卫了。” 苑嬷嬷又絮絮叨叨地催促,“小厨房新炖好的老参汤,公主趁热喝了。” 姜鸾丢下笔,银匙舀了舀汤盅里漂浮的老参片,舀起一片,含在舌下抿着。 “新来那位小将军,可是姓文?” 苑嬷嬷惊奇道,“公主怎么知道的?新来的小将军确实姓文,叫文镜。” 姜鸾喝了几口参汤,把汤盅放回食案上, “这位文镜将军,我从前见过的。派他来临风殿戍卫,有意思。” 她的目光越过铜镜和半开的窗棂,再度望向敞开的殿外庭院。 沿着长廊巡视的两排禁卫小队越走越远,模糊的背影融入廊下阴影。 “领头的那位文小将军。”苑嬷嬷悄声道,“据说是裴节度[1]麾下的亲信爱将,这次他们河东玄铁骑入京勤王,文小将军立了大功的。” “那是自然。”姜鸾随意地应着, “若不是裴节度的亲信爱将,也轮不到他调入禁中,守我的临风殿。——啊,对了,裴节度如今封了河北道兵马元帅,该称呼一声裴督帅了。” 她拿起身边一把团扇,懒洋洋地往罗汉床背靠去,“请文小将军过来一趟吧。人都到我家里了,总得打个招呼。” 片刻后,庭院里巡值的少年武官目不斜视,跨进门来,在五步外单膝跪倒行礼。 “末将文镜,见过汉阳公主。不知公主何事相召末将?” 姜鸾以团扇遮了小半张脸,安静地注视着面前跪倒的人。 久违了。 文镜,前世她一手提拔的心腹。 身后另有其主,骗取了她多年信任的人。 这一世意外见面,居然提前了这么多年,文镜的身份还没来得及披上层层伪装,明明白白的河东玄铁骑出身,裴氏嫡系。 姜鸾抬起团扇遮挡住大半张脸庞,长睫垂下,掩住了潋滟的眼。 “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