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虎竖起耳朵一听, 心中宛若死灰的气血霎时鲜活翻涌,生怕自己做梦似的,又仔细听了两遍, 哆嗦着手将朱为治提起来,颤声大喝:“蠢货!你仔细听听这战报喊的是什么!大捷!嘉峪关大捷!我们赢了!” 朱为治恍然愣住, 双手颤颤从耳朵上挪下来,大睁着两只眼仔细过了一遍外边的动静, 忽然“哇”一声嚎啕大哭, 扑到施虎身上就去狂拍施虎的肩, 施老头一个瘸子又撑不住他,两人齐齐扭摔在地, 差点又打起来。 皇帝亲自奔出门外接过战匣,从中取出战报一看, 神情先是大惊, 又是大喜, 仰面大笑道:“秦盛小儿!胆大包天!居然敢使出假死之计欺瞒朝廷!朕一定要治他的罪!” 施虎这回没心思同朱为治胡闹了,朝着那人惶恐叩首:“陛下!” 然皇帝垂首, 眼中又有几分晶莹:“爱卿莫慌,朕的骠骑将军罪在一时,功在千秋,朕对他的赏要远大过于罚, 且等他归来吧, 你们也都散了,回家好生歇着等消息,不必再为漠南忧心。那些丢掉的城池都是他抛出的引子, 如今蛮子尽数离巢, 阴山四面又全被大凉将士包抄, 想退也退不回去,只有乖乖受死的份儿,漠南十城,就是他们的坟场。” 近几十日来弥漫在皇城上方的阴云,顷刻消散了。 几个老头子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笑过哭过以后,方感觉近些日子来忽略的疲惫饥渴齐齐压到躯上,迫不及待地想回到自己老窝大吃大喝一通,再舒舒服服睡他个天昏地暗。 施虎本行过礼就要一道随着退下,正欲转身呢,却被那位叫住。 金雕玉砌的御书房,满头白发的老皇帝,坐在龙椅上,左右空无一人,唯有三许夕阳辉光折打在他的龙袍上。 他似乎也很累了,眸光聚着,却又很空很远,盯着眼前的人,却像看着天边的云。 “你猜,先生当年和我说了什么。” 施虎摇头:“臣愚钝。” “你可一点不愚钝。”他笑了,笑完神情慢慢往下沉,似在回忆,“问生先生说,倘若有日大厦将倾,唯一生机,便是出在你施家。” “那时我很不解,因为你只有三个女儿,生机?何为生机?待你百年之后,你施家连个成够承爵的继承人都没有,生机在哪里?” 话音落下,沉寂许久。他缓缓转头,望向外面灼目余晖,道:“但现在我知道了。我很庆幸当初听了先生的话,没有杀你。” 施虎一动不动,宛如一块落了尘灰的老石头,良久后眨了下眼,终于抽回神似的,瘸着步子后退两步,拱袖躬身:“臣,告退。” 半月之后,京城又接战报,骠骑将军于漠南之边,阴山下,领四十万大军围剿百万返逃蛮人,血拼七日,大获全胜。当日进军阴山,被血染过的朱红色旗帜飘扬于阴山之巅。 阴山彻底被攻下。 蛮人,灭了。 弥漫在汉人几代人头上的那块巨大阴影,被一把掀去,永不复还。 中秋前夕,施虎闲不住,跑到大门口指导下人挂灯笼,也不知这老头什么毛病,年轻时粗枝大叶惯了,到老了偏在细枝末节上较真,那个灯笼不正正好好对齐,差一点他就心里别扭。 “往南点!再往南点!哎呀南过了,再往西一点!”施虎仰个脖子看灯笼位置,眉毛都快皱到一块去了,后来干脆一撸袖子,“都下来!我自己上!” 一旁小厮哭丧个脸:“主子您消停点吧成不?小的给您搬把椅子沏壶茶来,您坐着慢慢指点如何?但可不兴亲自上的啊。” 施虎才不听劝,威逼着挂灯笼的家丁下梯子,自己一喷唾沫搓了搓手,一瘸一拐过去抓着梯子就要往上蹬,谁敢拦就瞪谁,弄得连个敢大喘气的都没有,纷纷梗个脖子提心吊胆看着老头往上搁脚。 但一边鞋底刚沾上,铆足劲想往上爬呢,他就被人从后面一把给薅回了地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