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氏很是难堪,但仍然柔顺的躬身称喏。 ——违和感又来了。 少商诡异的觉得凌益与淳于氏并不像外面传扬的那样情深意重难舍难分啊,看淳于氏对着凌侯,比在宫里面对皇后都更畏惧几分,着实奇怪。 训斥完妻子,凌侯招呼凌不疑和少商往屋外走去,绕过庞大空旷的庭院,来到凌府西南角的祠堂,仆从早在那里清扫擦拭,并准备好香烛贡果。 挥退众仆,凌侯只带着儿子和少商踏入森森幽冷的凌氏祠堂,一通伏倒起身进香磕头祝祷念叨后,仪式算是告一段落,然后凌侯引着儿子与未来儿媳到祠堂偏厅暂歇。 偏厅里烧着一座炽热的火炉,炉缘还热着一壶酒和一罐酪浆,另几碟点心。三人围炉坐下,凌不疑安静的为凌侯斟酒奉上,又给未婚妻倒了一碗热腾腾的酪浆。 凌侯一饮而尽,开怀道:“列祖列宗知道你这样出息,我们凌家复兴有望,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说起来,我们凌家在前朝也是响当当的名门望族,谁知一再败落,到最后几无立身之地,要不是子晟的舅父帮扶,唉……” 少商侧头去看,只见凌不疑垂睫不语。她忽然发觉,在凌侯面前凌不疑似乎分外沉默,上回战前送铠甲也是这样,总是凌侯絮絮叨叨的说,凌不疑安静的听着。 凌益似乎也不介怀儿子这样,只是一径的唠叨。为免冷场尴尬,少商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 “前朝几位陛下可都不是好说话的君主,说句严厉都是轻的,尤其那位武皇帝,听说用丞相如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能从前朝幸存至今的世族有几家啊,都不容易!”说起这位走位拉风的帝王老兄,教导少商经史的几位博士常是愤慨不能自抑。 凌侯失笑的险些呛酒:“韭菜?哈哈哈,少商说话有趣,难怪陛下和娘娘都喜欢你!”他叹了口气,“你说的是,我们凌家能幸存至今,如今犹有翻身之力,已是天幸了!” 他转过头,对着儿子:“子晟,你别嫌为父啰嗦。你这回在寿春立功,为父很是高兴,但你身上又添了几处伤啊?年少时逞能不当心,年岁大了一身病痛啊。我听说陛下又让侍医住到你府里去了,说要给你好好调养,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也料到你伤势不轻!” 少商想起凌不疑肩背上的创口,小小的叹了口气。 “听为父一句,该闪避时就闪避着些,天下这么大,能人这么多,不是什么事都非你不可!按下了葫芦浮起了瓢,功劳是永远立不完的!天地无限,你却是肉做的,怎能一径奋力搏杀呢。”凌益苦口婆心的劝说。 凌不疑继续低头不语。 某方面来说,少商有些赞同凌益,但她内心深处又有些矛盾,便期期艾艾的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陛下让凌大人多立些功劳,也是想找由头给他加官进爵多多封赏嘛,想叫凌大人未来荣华富贵……” “谁说非要立功才能荣华富贵啊!”凌益藉着几分酒意,眼中放出异样的光芒,“谁说非要血肉搏杀才能加官进爵?” 话音落下,偏厅死一般的寂静。 少商惊诧至不能言语,自她能了解这个世界侯,她所认识的男儿们,下至乡野的农夫走卒,上至程老爹,万伯父,何将军……甚至那个身败名裂的楼犇,都在这片天地间奋力拼搏,用自己的才智,运势,乃至阖家性命,上求得君主赏识,下赢得部曲宗族的繁茂。 虽说目的功利了些,但相比死水一潭的酱缸文化,少商能欣赏到这种热烈积极的进取精神——今日,她听到凌益的这番话,仿若跌进了一个异世界,完全不知如何回应。 “刹那光辉看似光耀无比,辉映穹苍,但过去就过去了。冠军侯英雄一世吧,可他英年早逝之后,谁来庇护家人宗族?活到最后,才是活的最好!”凌益一字一句道,“子晟,少商,我们三个骨肉血亲,父子夫妻,乃是至亲的一家人,我今日把话挑明了。” “陛下的意思我清楚,将来你和少商生下孩儿,定然要挑几个姓霍,给子晟的舅父承袭香火。霍翀兄长那也是天神转世的人物,我的孙儿跟他姓我没什么过不去的!可是子晟啊,你断断不能学你舅父,陛下对你再好,你也不能真把命豁出去了!” “好好活着,活的越长越好,像鼄蟊一般慢慢织网,联结世族权贵,繁衍子息,待到枝繁叶茂,待到风云平息,那就轮到我们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