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瞥向眼前这位少年郎,语含深意地道:“看似芝兰玉树,终也是扎根在泥土地里啊……” 靳十四郎神情茫然,全不知岳欣然这句话是何意,只想着回去要不要问问三叔父,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叫他将岳欣然这淡淡一瞥的眼神、容颜就此牢牢印在脑海中,再也无法忘却。 阿方伯面色焦虑地俯身向岳欣然低声快速回禀了什么。 陈氏看着岳欣然的神色,忽然就有了不太好的预感:“怎么?阿岳?” 岳欣然看了一眼这位犹自不知发生了什么的靳十四郎,朝方伯道:“无妨,您直接说出来告诉大家吧。” 阿方伯苦笑:“大夫人、二夫人、四夫人、五夫人,先国公在益州的荫地,方才有官吏登门,道是要征粮,每亩要按两斗麦或谷征粮。” 沈氏“哈”了一声,一脸的荒诞:“咱家又不是那些世家,什么时候有过荫地了!便有几亩田地,也是咱们几个陪嫁来的,或是阿家后头置办起来的家业,哪来的荫地!” 苗氏却忽地回想起了什么:“等等,阿翁好像确是有荫地的……当年逐鹿之战,上皇曾言,谁能砍下忽律可汗的首级,便赏赐十万亩荫地……” 沈氏震惊了:“十万亩荫地?!那得多少人打点?!我自打进了府里,可从来不曾见过有人来递账目啊???!!!” 十万亩荫地!沈氏才忽然发现,她大兄给她议的这门亲事是有多么豪奢!便是他们家宽厚为人,不多收租,一亩地只收一斗粮,阿金阿和下半生不做别的,只干坐着,一年也有一万石粮食进账! 苗氏道:“你嫁来都是什么时日了,自然是不知道。上皇的赏赐,阿翁当初坚辞未能推却,上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阿翁无奈,便选了益州的十万亩地。” 陈氏都不由精神一振,朝岳欣然道:“阿岳,有这些田地,咱们还要顾忌谁啊!便是咱家的粮食压也能压死他们了!谁来了咱们都不惧!” 陈氏眼神便朝靳十四郎那一斜,靳十四郎心中惊奇之外、唯有苦笑诺诺而已。 梁氏也跟着抿嘴笑起来。 苗氏却苦笑:“若真是这般,那倒好了……阿翁所选之,俱是山间密林。” 沈氏?陈氏?梁氏:…… 这种突然天上掉下座金山又忽然消失的感觉,大起大落是要叫她们去大衍大师的道场那里看破红尘吗? 这可不只是座天降金山消失的问题,岳欣然提醒道:“而今还要征税,且只征麦谷。” 沈氏惊呆了:“十万亩地的税!那岂不是……两万石粮食!我们家哪来那么多粮食!便是要买,如今还来得及吗?这么多,买得到吗?哪家粮铺会有这么多粮食!” 突然从拥有很多田地的梦里醒来也就算了,最残忍的是,醒来发生自己非但没有许多田地,却要背上这许多田地带来的债! 阿方伯小声补充道:“且征税如今只要麦谷。” 苗氏眉头紧皱:“多少钱一石了?” 阿方伯声音更小了:“小人方才问过了,益州城中粮铺又涨了一轮,最新的价钱是一千五六百钱一石。” 沈氏已经难以成言:“什么?!那岂不是要两三万两的白银?!” 岳欣然冷静地补充:“两三万两白银可未必够……” 她视线扫过靳十四郎,若有所指地道:“整个益州的粮铺必是都在一个声音的控制之下,才能令粮价这般要高便高、要低便低,便是我们陆府愿意出这笔钱,他们肯愿意卖给我们?” 整个益州的粮铺在哪个声音的控制之下,所有人看着坐立不安、脸疼不已的靳十四郎,简直不可能有第二个答案。 苗氏看了看靳十四郎,迟疑道:“这、这、这应是不至于吧,十四郎才来要与咱们府上修好……” 不必岳欣然开口,陈氏向她道:“大嫂,若真像那靳十四郎说的那般,为何还会有这官吏上咱们家门征税之事,他们明明晓得那十万亩地的真实情形。”然后她朝靳十四郎嘿然一笑:“十四郎,莫要说你不知道你们府上与这些官吏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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