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豆子没嚼就呛了下去,咳得惊天动地,他那些儿孙急得差点没去院子里叫大夫。 岳欣然来之时,他才刚刚喘过气来,看着这老人家面色潮红,一脸憔悴,如果不是空气中的酒气和桌上的豆子肉干酒瓶……岳欣然真要以为阿钟伯是真的病了。 她叹了口气,干脆地要求屏退左右,只留了阿田在身侧:“您一开始就认出了阿孛都日吧?” 阿钟伯真是愁死了,看,他老人家猜得没错吧。 岳欣然问道:“您应当一直没同老夫人说过吧?” 阿钟伯叹了口气,一抹脸:“老夫人这辈子不容易。老夫人生在益州,长在益州,如果不是北狄战事,国公爷同老夫人定是会在益州和和美美一辈子。当初大郎战死之事,国公爷颇对不住她,老夫人原本是不肯叫大郎出征的,那一场战事太过凶险……偏偏国公爷说了,进了魏京,食君之禄就要忠君之事,他的儿子不去,叫谁的儿子去呢?结果大郎一去就没能回来。 老夫人性情激烈,索性一气给国公爷纳了许多妾室。她说了,国公爷既然要留在魏京当他的忠臣名将,她就陪他当个贤良淑德的国公夫人,她甚至放出话来,道是如果国公爷不纳,她就吊死在国公府门前。 ……几个公子陆续出生,国公爷将那些妾都放出府……就这样国公府里冰窟似地过了好些年,好不容易世子出生了,眼看着府中才渐渐有了人气,世子顽劣也罢,要上房揭瓦也罢,国公爷面儿上再生气,心底里总是疼爱的,不只是因为幼子,更因为这是他同老夫人唯一在世的孩儿了。” 即使是岳欣然,进了陆府这样几年,也从来不知道,原来国公府和和睦睦的家庭竟有那样的过去,或者说,整个陆府的妯娌们,除了苗氏,恐怕都不会知道,这样一段过去。 岳欣然有些回不过神来,陆老夫人那一张平静慈和的面容之下,竟然有那样激烈到决绝的曾经。 夷族女子接受凤凰花时,接受的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约定,一个夷族女子,要绝望到什么样的程度,才会不惜亲自逼着曾经的爱人摧毁诺言,将这约定弃之如敝屐? 岳欣然无法想像,如今这样一张慈和的面容之下,掩去了多少痛楚、绝望与惨烈。 阿忠伯仰天望天,仿佛亦沉浸在往事中:“六郎两岁不到,国公就向上皇请封了世子之位,从小到大金尊玉贵地长在魏京,一直长到十五岁,都从来没有去过边关……国公府六个公子,独他这般,第一次巡边,他苦求了老夫人好久才终于应允,结果却发生了那些事……” 阿钟伯苦笑:“我问了世子,问他为甚不肯回来,不见老夫人,他只说他不敢……”阿钟伯擦了擦眼睛,声音竟也有些哽咽:“我哪里猜不到,他这分明就是还要去草原拼命,国公爷、二郎、四郎,这样不明不白死在径关,血海深仇,都背在他一个人肩上,他哪里敢见老夫人……” 上一次的绝望中,陆老夫人做了那样的事;这一次的绝望,她这样艰难地挺了过来,好不容易回到故乡……若再经历一次得而复失,如何能承受? 她这一生,已经太多苦难,谁能忍心。 阿钟伯好半晌才终于能安静下来,他径直跪下道:“……老奴不敢同老夫人说,听凭六夫人责罚。” 岳欣然连忙扶起他,却是没有再说什么,此事之上,阿钟伯隐瞒陆老夫人,谁也不能指责他是做错了,岳欣然之所以来寻阿钟伯,不也是因为她心中迟疑难下的缘故吗? 阿钟伯起身时,心中感慨之余其实也松了口气,六夫人毕竟大度,没有追究他为世子一并隐瞒了她的事。 岳欣然岂会不知阿钟伯这点小心思?阿钟伯隐瞒陆膺的身份不告诉陆老夫人是一回事,但不告诉岳欣然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她没有追问,也不必追问,人心总是偏的。 她与陆膺之间,阿钟伯从小看着陆膺长大,自然更想维护陆膺。 事实也正是如此,阿钟伯看来,六夫人哪里都好,世子虽然有时混账了些,可这些年在草原吃了不少苦,也是个男子汉啦,与六夫人两情相悦简直再好不过,他老人家乐见其成,自然不会拆穿。 然后,阿钟伯道:“六夫人既然原谅了老奴,那我也便斗胆为世子再辩解一句,他当初多半也是怕您生气,故而不敢同您说穿……” 岳欣然却只气定神闲地笑了笑,不再回答。 这个笑容,叫人老成精的阿钟伯都没法再继续给陆膺洗地,心中只想着,六郎你这小混账哟,这次怕是要吃些苦头喽。 听了这些事,对于不要同陆老夫人提及此事,岳欣然也同阿钟伯算达成了默契,她想了想,还向眼前这为陆府奉献了一生的老人道:“群敌环伺,北狄与大魏胶着如此之久,并非常态,平衡一旦打破,草原必将狼烟再起……这其中,陆膺未必没有回来的时机。” 就看他的实力和运气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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